第13章 第 13 章(大改)

“还是说说永定侯徐修远吧。”

周宁全打着呵欠,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发,靠在床头,冲他表哥伸出手要茶喝。

“他家有个很奇怪的点:自永嘉女帝起,每一代生孩子都晚。永嘉女帝二十四岁生太安帝与崇宁公主,崇宁公主二十二岁才生子。徐修远是崇宁公主之孙,出生时他父亲已经二十七岁了。”

周宁全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

吕成泰沉吟片刻,手指蘸了茶水,先在桌上点了四个点,而后在中间点了一点。随后,又将左中、左下、右上的点抹去,只剩下左上与中间的点。

“不错。”周宁全点头。

大梁建朝之初,将军功最为卓著的五人封爵,名虽不同,但都享郡王规格的待遇,他们中或每代、或隔代,都与皇室联姻。最甚时,隆昌帝以长公主出降边疆四大世家,以公主出降永定侯之子,可见五大世家之煊赫。

其中西南镇南王醉心佛学,无心争权,蜀州武侯因地形安于一方做土皇帝。这两大世家面对的不是散落的百越各族,就是高山天险,鲜少有用兵的机会。武将如兵器,久而不用,锋芒自然收敛,十分安分守己。

只有辽东王与靖西大将军府,因与北羌、北戎连年作战,逐渐拥兵自重、矜骄自大起来。

隆昌年间,辽东王以北戎威胁边防为由,数次罔顾朝廷禁令,私自加收赋税,以致百姓苦不堪言。营州刺史冒死逃来京城上奏,朝廷竟无兵可派,只能下旨申斥而已。

直到永嘉女帝登基,情况方才好转。

永嘉女帝与崇宁公主联手改革军制,正式改建骁骑营,起初由皇夫陆离领骁骑大将军之职。崇宁公主率骁骑营远征辽东,击溃北戎,一战成名。随后崇宁公主擒辽东王于辽东百姓前,历数其罪状,将其斩首。永嘉女帝削其家郡王爵位,降为瀚海伯,又打散、重组辽东军权。

而后数年间,靖西大将军追击西戎时数次惨败,靖西府兵力折损。崇宁公主再率骁骑营大破北羌,尽擒北羌王族,骁骑营威震四海。

至此,辽东已削,靖西折损,西南两家安分,四大边疆世家威煊赫不再。骁骑营以及北衙三卫、南衙十二卫却在崇宁公主的历练下能征善战,天下兵力才逐渐由外重内轻转为内重外轻。

可崇宁公主能毫无顾忌地横扫四域,那是因为当朝皇帝是她生母,太子是其胞兄。当其时,永嘉女帝肃清粮道,广募良匠入军器监,太尉重整马政,太子仿照官学制度建立军医官制,后方稳定。

永嘉女帝退位后,太安帝依旧对长姐亲密不疑,连最隐秘的皇家私兵紫宸卫都交予崇宁公主训练。永定侯府再次成为拱卫京城的中坚力量,为帝王心腹,勋贵中的勋贵。

君臣不可能永远齐心,帝王怎能容忍天下百姓尽知永定侯而不知皇帝呢?

崇宁公主备受宠爱,那是因为其母雄才大略、其兄端正仁和,古往今来能有几个良将能逢明君?

永定侯府显然也知道君心难测,不能功高盖主。

在崇宁公主之前,陆家人丁兴旺,几乎每一代都早早地成亲、生子。但从崇宁公主这一代开始,永定侯府的子嗣突然就少了起来,几乎变成了单传。

其中的缘由,当然可以说自崇宁公主起,永定侯夫妻恩爱,无妾室、侍童。但几代都二十多近三十岁才孕育后代,就很耐人寻味了。

没记错的话,永定侯徐修远也是直到二十五六岁,徐燕昭才出生的。

这说明,自建平帝开始,永定侯府已经从帝王心腹,变成了帝王心中刺,被帝王深深忌惮。

周宁全道:“徐修远幼时养在崇宁公主膝下,直至崇宁公主薨逝。他十五岁随父出征,交河城一战成神。少年将军,丰神俊朗,备受传颂,是万千少女梦想中的如意郎君。但这位十八岁封侯的少年将军,却直到二十五岁还未娶妻。徐修远对外的说辞是,西戎为患,西域未定,恐为君战死,不敢耽误女子。”

吕成泰沉默。

真正的缘由,其实大家都明白。

无论永定侯娶高门贵女、公主、郡主还是西域和亲的公主,先帝都不会愿意。

永定侯的军功越高,在民间的声威越壮,先帝越是芒刺在背,食不下咽。

“天承十年,楼兰献上西域地图与五千宝马,求娶先帝最宠爱的六公主。谁知六公主倾心永定侯,闹着非君不嫁,最后竟不顾先帝的旨意,用计将年仅十三岁的七公主顶替,直至凉州才被发现。先帝震怒,将六公主禁足深宫整整一年,六公主始终以死相逼,要嫁永定侯。”

这位公主……没看清形势。吕成泰轻叹。

先帝连郡主都不愿嫁永定侯,又岂会让其尚公主?

“第二年,也就是天承十一年,时年二十六岁的永定侯从西域带回一个平民女子,娶为侯夫人。其后不到十个月,就生下嫡女徐燕昭。六公主伤心欲绝,自请出降靖西大将军府。期间永定侯一直困在京城,直到六年之后,永定侯夫人病逝,由逆太子与蒋大人上奏,永定侯方才重回西域领兵。”

“又八年,永定侯在蒲昌海一战中身死,全军覆没。”

周宁全说完,双手捂着热茶,静静地向吕成泰,两人都没有说话。

且不论永定侯少年成名,一代战神,为何会迷路闯入西戎的包围圈,也不论皇室与永定侯府之间翻滚着血海深仇,单单只说徐燕昭。

永定侯夫妇的婚姻,显然是皇权逼迫下的悲剧。在这种婚姻中诞生的孩子,童年会快乐吗?

吕成泰联想自己,觉得根本不可能。

那么,一个人的童年不快乐,长大后又怎么会无忧无虑、天真娇蛮呢?

吕成泰不由得想到那被霜而行的女将,想到昨晚的种种,而后脸色一变:“等等!”

“你也想到了?”周宁全屈指弹了一下茶杯,将杯子里的茶水弹得震荡不已,泼在被单上。

吕成泰心中只如掀起惊涛骇浪。

昨晚遭遇刺客时,徐燕昭一再阻拦他出手,是真的想露一手吗?还是担心他出手会伤到对方?

布瘸子是真的不小心惊了马,还是看出徐燕昭不想伤人,故意碰歪她的方向,最终导致对方受伤?

徐燕昭真的是为了去看花魁才支开老张和布瘸子的?她想看的到底是花魁,还是……

“何飘飘受伤的,是右手……”吕成泰喃喃着,脸都白了。

“表哥,这些到不重要。”周宁全眸色沉沉,缓缓道:“最重要的是,咱们这位娘娘若果真布置了一切,难道不知昨晚的所言所行,会在你面前暴露目的么?”

吕成泰说不出话来了。

徐燕昭若真想瞒住他,只消如往常一般插科打诨,假装贪玩便可,为什么特意同他说,何飘飘是被发卖的?

还有那句“我也不过是另一个何飘飘”……

没有这一句,他不会多想,更不会来问周宁全永定侯府的事,也就不会想到这种种。

可……可她若是故意的,为什么?

她不怕他转头就把她跟何飘飘之间的事告诉周尚书吗?

这次夜巡之后,吕成泰有两天休沐,却整整两天没睡好。

徐燕昭未免睡不着,也在找地方。

下值时她一边把腰牌塞在腰上,一边对来接她的疏影耳语:“待会儿直接赶车回去,不要泄露我踪迹,明白?”

“……”疏影点头。

明白了,夫人知道自己闯祸了,要进宫去躲骂了。

“好姑娘。”徐燕昭笑着摸摸她的头,趁着夜色打开马车的底板,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卯正三刻,外城卖早市的摊贩已经纷纷出摊,大臣们已经在待漏院等待早朝了,但皇城与宫城的宵禁还在继续。至少要接近巳时官员们下了早朝,吃了早饭,一台五监六部九寺开始日常办公,才会解除宵禁。

左羽林中郎将孟绩成刚刚轮换上值,正带队巡视到玄福门之外,忽然听到一声轻且熟悉的鸟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改一点剧情,旧章有点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