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豹在船梯处站着,他不时小心瞄着船头那边,那女人已经下船离开好久了。
甲板上,被吊起的老汉缓缓下坠,她的孙女儿正急切地去解绳索。
到底还是依了那个女人的。
她离开的时候还厚颜装走了席面几个菜,小侯爷的脸色反比她来之前更差了。
杨忠豹犹疑了好半晌,终还是鼓足了勇气靠过去,“小侯爷,酒菜凉了,在船头吹久了风,当心着凉。”
贺临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收回视线,令人摸不透此时的心思。
好半天,他开口道:“那个贺延文的答谢宴是什么时候。”
什么?
杨忠豹一时张大了眼睛,他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小侯爷?您说什么?您不会是打算着,真要去温泉岭罢?”
天哪,疯了?
贺太夫人将太傅府砸了个稀巴烂,几乎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口了,连断绝关系这种话侯爷听着都依旧无动于衷,怎的同那个女人饮个宴的工夫,就忽然改主意了?
杨忠豹脸色发白虚晃了下,他转头瞧着船梯那里,险些没站稳。
这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手腕,她到底是谁派来的什么人?
“你瞧什么呢?”贺临看着他。
“没,没……”杨忠豹忙收回目光,他弯下腰勉强笑着道:“小侯爷,早上咱们还说着,最近贺太夫人闹得凶,还是下江南转转,属下已替小侯爷您将官船都一应安排好了,那边的风光秀丽的很,不如——”
贺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要去温泉岭对着贺延文那一群人笑得情形,他什么心情都没了。
那只能是属于他自己的。
当初防着她日后纠缠,才将她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可她今日明明有个最好的机会,但凡她稍稍露出那么点不小心,他和她的关系就会公之于众了。”
他落在扳指上的手指逐渐用力。
她装扮成那样前来,看起来倒比他还更加不愿他们的关系曝露人前。
真是作怪得很。说她不上心,她对自己又千依百顺万种风情,说她用心,她转身的时候从来那么干脆利落。
“小侯爷,您不是最讨厌那种乌烟瘴气的席宴,何必……”
杨忠豹在边上候着,还在苦口婆心地指望着能够有转圜的余地,他絮叨了好半天,见自家小主子终于起了身,总算有了回应。
“你去库房看看,随便找件什么东西带上作贺礼。”
“……”
狐媚妖精!
杨忠豹在甲板上盯着水面在心里咒骂,这若是海,真是恨不得跳下去寻了神针,一大棒子打得那妖精现了原形,看她还怎么作怪!
江承澄下船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仰面看了看这天气,抓了抓头发,不是要下大暴雪罢。
左手拎着樊楼的糕点,右手提着侯府的菜肴,可惜也只能让车夫给送回家了。得赶回菊园斋去找干爹商量对策,在名单下来之前拿到去温泉岭的名额。
打定主意,便立即着手行动。
为了自圆其说,从菊园斋出来,江承澄直接出了庄子,花了一天时间去外面找了个师傅学糖葫芦的几种花式做法,以应对他日贺临问起。
次日晌午,她返回山庄时,隔着老远就见里面一群人挤在一处叽叽喳喳的,有欢欣鼓舞的,有失魂落魄的,那阵仗就跟放了皇榜一样。
江承澄踏进山庄大门,抱着蜜糖罐子凑到人堆里去,随她们一齐仰头向墙上贴着公告瞧去,果然是随行去温泉岭的名单下来了。
她抬手,遮住头顶的日光,瞧清女使那一行的名字,转头向着内庭后院走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寒风刮落了树干上残留的雪花,耳边是呼呼的声音,脚下一深一浅踩着雪,隔着老远,就能清晰听到外女使院子里传过来彩雪清脆的阵阵笑声。
房门半掩着,里面三两个人影晃动,彩雪躬着身子、一件件清点着放进包裹里的首饰衣裳,李团媛靠着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燕燕发牢骚。
“承澄姐!”
还是房内的燕燕最先发现了她,她跑到门边,迫不及待将江承澄拉进房间,“承澄姐,我可等你好久了!”
江承澄打了个哈欠,跟着她进了门,将蜜糖罐子放稳在桌上,慢悠悠坐到了桌边。
“怎么了你,一脸的不高兴。”她垂着眼眸恹恹道,这一晚在外面都没怎么睡踏实。
“承澄姐,你没看到山庄贴的告示吗?去温泉岭的女使怎么会没有你呀!”
此言一出,房中整理行囊的彩雪动作也随之停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