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贺临一副冷淡的态度,江承澄撇撇嘴,识趣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了。
看来这位今日的心情着实不大好。她头一回出来跟他饮宴,且生疏着呢,为防触了逆鳞,自己还是少开口为妙。
她从食几上提起酒壶,为他斟一杯酒,然后便乖巧坐着。
杨忠豹隔着老远站着,远远瞟了一眼那边的气氛,看来那个女人也不过如此,就只会夜里纠缠的功夫罢了,换了白天到底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后半夜贺太夫人差点把太傅府给砸了,小侯爷几乎同她翻了脸,这会儿只怕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一会儿准保有那个女人好果子吃。
他且等着看好戏。
这边江承澄陪贺临枯坐了一会儿,她假模假式端坐看了一圈湖面风光,实在是欣赏不进去,看着看着,注意力很快溜到食几上摆着的一碟碟菜上去了。
贺临给她下的帖子可是注明了“饮宴”二字,为着这两个字,她才带了几分盼头来的。
侯爵府的菜式,岂是民间简单的家常菜可比的。只看那碟子周边摆盘放的花朵,雕刻得栩栩如生,更别提花瓣和花蕊所用的点缀了,刀功、烹饪工序复杂程度要比山庄饭堂的小菜远远高出一大截。
其中大部分的菜式,江承澄见都没见过,她甚至叫不出名字,该是樊楼里的手艺罢。
她也只是在祖父七十大寿的时候,狠心去樊楼订了一盒点心。刚巧她祖父过寿,贺临又在今日邀自己来饮宴,她还专程提了食盒过来,盘算着找个由头打包一起给家里带回去,那祖父就有口福啦。
江承澄细瞧那些菜肴,自她上来,除了那个玉壶里的酒有所减少,桌面上的七八道菜纹丝未动。
她巴巴地望着一人独酌的贺临,既然他没心情,她就不客气了噢。
江承澄伸出手,窃喜地将筷子轻轻抓在手里,打量了一下,先从手边最近的这盘豆腐开动好了。
这道做得像玛瑙的豆腐,她虽叫不出名堂,尝了一口微甜咸鲜,却品出来里面像是注入了猪肉沫,还有虾仁,外边裹了金色的鸡蛋粉糊,旁边那位不高兴,她也不敢出声惊呼,就小口小口地吃,不一会儿再夹另一道菜,席面上的糖蒸茄、肉油饼、五香糕统统都是极品,江承澄每尝一口都幸福的在心里流泪。
还有一道杞子汤,里面放了山杞子、猪爪、还有酒的味道,最赞的是里面有一种她叫不上名的东西,像肉筋又非肉筋,美味极了,她一直忍不住伸筷子去夹着吃。
贺临原本自饮自斟在喝闷酒,老太婆一直催着他给延瑆去宫里索要差事,为了打压他,如今反倒和从前看不入眼的庶子贺延文勾连到一起去了,逼着他非去温泉岭的答谢宴给贺延文撑场面。贺府的恩恩怨怨令他心烦,面对空荡荡的门庭不知怎么的,脑中鬼使神差就浮现出了这女人的脸。
他转过头,盯了她好一会儿,此刻这女人眼里哪还有半分他的影子,正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吃个不停,大口大口的将菜摞在白饭上,然后吞下去,低头两手捧着碗,像个吃货松鼠。
这女人,没心没肝,好像是吃席来的,真不知道叫她来有什么用。
江承澄这会儿扯着冒油光的大肘子,肘子肉肥而不腻,浇上酱汁她最爱吃也最下饭,尤其是不切成一片片薄片,囫囵个的肘子才有滋味,只是吃起来有点费力气。
真是好多年没吃过这样肥嫩的大肘子了。
她全神贯注,贺临在旁边看她吃那个肘子,竟不知不觉跟着看了半柱香的光景,看着看着,竟也觉出腹中几分空辘辘的。
昨夜到此刻,他亦只饮了几杯冷酒而已。哪有心思进一丁点东西。
沉浸在跟大肘子的战斗中好半天,江承澄才兀地发现旁边那位面色不悦地、不知道盯着自己看了多久。
见贺临睨着她,她连忙扔了手里的肘子,用帕子擦干净自己,陪着笑又给他盏中斟了一杯酒。
他却没有动,冷冷推开了。
“怎么了,侯爷。”
她识趣地起身又贴着坐了过去,环着他的腰:“侯爷今天心情不好么。”
江承澄的心情却好得不得了,她又试着道:“烈酒伤身,冷酒烧胃,侯爷少饮一杯也是好的。还是让我来伺候侯爷进一碗羹汤罢?”
她说完,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右肩上,见贺临面色淡淡的,也没驳她,自己大约是蒙对了。
她于是紧着舀了小半碗粥,用羹匙亲递到他嘴边,举在半空候着。
“侯爷。”她一直举着,音色甜甜的,“饮酒伤胃,侯爷以后还是得先进些吃食,别空腹饮酒为好。酒后进些酸奶、蜂蜜、粥什么的,也可抵消许多不适呢。”
贺临眯起眼眸,看了下眼底的羹匙,又瞥了她一眼。江承澄便笑着又递近了一点儿,到底哄着他低头喝了一口。
她又如此这般耐心地伺候着喂了一点可口小菜,看着脸色渐渐缓和了,终于状似无意地笑问了一句:“侯爷,我上来的时候,见到甲板上还吊着人,那到底是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