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邱聚一路哼着小调买蛐蛐去了。
江承澄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这时辰,她也该去见那位尊贵的贺小侯爷了,那位心性不好捉摸,去晚了怕是要发火。
只是这次不同以往,从前都是夜里秘会,她自知自己这种身份在他那里是见不得光的,这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去外面游湖,若被人撞破了那还了得,也不知道贺临他是受了什么大的刺激,竟混不顾了。
江承澄照常沐浴易容,又买了帷帽披风,为了掩人耳目,她还专程雇了辆密不透风的驴车将自己一路送到了城外湖边。
到地方,车夫恭敬掀开挡帘,放了脚凳,她四周环顾了下,给了老实巴交的车夫十文钱,才一手提着个食盒下了车。
岸边赫然停着一艘漆红色的船,上下两层,驱逐了周遭的人群,几个侍卫俨然守在船身的入口处。
江承澄仰面瞧了瞧眼前这艘船,她那个“划船”到底还是狭隘了。
她上前,晃了晃手里半块玉珏,侍卫便纷纷低头退后两步,很快有一位管事的来迎她,恭敬地请她上船。
这艘船的规制倒也颇符合贺临的一贯作风,外表瞧着并不奢华,内里该有的气派都有。
船下面一层安了炉灶,四壁有窗户,上面有栏杆,并且悬挂了帘幕,装饰和彩绘布置得低调却十分讲究,低调而不失格调。
她上了船,却见船板上用绳子高高吊起个老汉,下面还有个小丫头跪着不停哭泣。
她讶异地转过头,将帷帽掀起了一角。
管事收到她疑问的视线,思索着,捡了几个词回道:“侯府官船在此,四周船只都一一驱逐开,这老头的渔船却误打误撞划了过来……”
所以,便要受这么重的刑罚?
江承澄默然,看来今日贺临的心情可不是一般的不好。
“那还要吊多久呢?”她又问了句。
看那老汉已经上了岁数,若是时间久了怕是要了他的命。
这回管事直接低下了头,闭口不再言语。
江承澄见状,便也晓得不再为难他,让其继续在前面带路就是了。
管事一路领着江承澄走到了下层楼梯处,便恭谨站定,躬身伸出手,请她一个人上去。
不经传唤,他们是不敢轻易上船顶层的。
隔着帷帽,江承澄朝他回了个礼貌的笑,独自扶着船梯一步步走到上层去。
拾阶而上,在通往顶层船梯的尽头处,就只伫立着一个身影。
杨忠豹环抱着剑,魁梧的身形像一座灯塔矗立在那里。
听到蹬蹬的声音,杨忠豹向下睨了一眼,瞧见一个裹着披风的身影上了顶层船梯,他面无表情地手握住了剑柄。
待到近处,确定那个帷帽之下的脸正是他讨厌的那个狐媚子,他不觉板了面孔。虽然早知道小侯爷派人去接了这个女人过来,可是瞧见本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抑郁不快。
杨忠豹想想,忽而又看着她笑了一下。
江承澄登上顶层,见杨忠豹莫名其妙朝着自己笑,好不诧异。
贺临身边姓杨的统领一向看她眼中带刺,觉得她狐媚了他家小侯爷,怎么肯对她有一点好脸色,现下对着她笑,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眼见着她将要倒大霉了,提前幸灾乐祸。
显而易见的,她即将面见的那位小侯爷,现下心情甚是不妙,她去了极有可能被当做出气筒。
她也朝他笑笑,谢他无心之举的提醒,收回了视线,越过他继续向里侧走。
上面偌大的一层,空荡荡的,就象征性地留了姓杨的一个人守卫。
江承澄将视线放远些,前方的船头处果然见到了那个临风玉树的孤影。
贺临一手提着酒盏,一手搭在腿上,漫不经心地斜倚背后的楠木椅,一袭略微紧身的锦衣和腰间束的玉带将精细的身材展露无疑。他听见窸窣的响动,转过眸光,看向江承澄的时候眉目之间带着薄醉,头上的发带在寒风中飘舞——
她当即一整颗心就跟着醉了。
明知是危险的火,也诱惑着她甘心当了一回飞蛾。
小时候曾有神算子给她批过八字,她的姻缘,将来必定要找一位姓氏笔画少过她的才能美满,否则会灾祸连连。
这个贺字,不多不少共有十二画;江字却是七画。
她稍作踟蹰,很快眉眼含笑地迎了上去。
“侯爷——”江承澄贴着他身边便坐下了。这会儿不是在近水楼,她可以随意些了。
贺临见到她这副德行,酒瞬间醒了一分,他微微蹙眉,推开她:“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江承澄才想起来自己还全副武装着,她扯下帷帽和披风,随手扔到一边,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侯爷的名声么,这青天白日的,让人瞧见了我与侯爷在一起可要怎么办呢。”
她歪过头,脸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邀功道:“为了弄到这身行头,我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工夫,且绕了两条街才赶过来的呢,是不是遮挡得很严实?保准没有人发觉,人家是不是很懂事,侯爷?”
江承澄枕着他的肩,边说边伏在他的肩上抬眸盯着他的侧脸瞧,只是贺临的脸色好像却并不高兴。他冷了眼色,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便迷糊了,当初他将她安置在隐蔽的外宅暗中相会,便是不想给她日后多加纠缠的机会,自己这样乖巧又安分守己,他怎么还反倒不乐意了?
真是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