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晚，再次站在近水楼的门前，江承澄无语地望了一眼天。
刚刚还合计他在忙着什么正事，直到她抽出了荷包里的纸条——原来又跑到近水楼里看相扑来了。
五更的天，就来看两个人黏黏糊糊在一起，真是有瘾。
她站在原地深深叹口气，走进去。
走上二楼，距那间天字号厢房还有几步的距离，守卫便上前拦住不允许再靠近。他们上前，收走了江承澄递出去的信物。
她便在门外候了一会儿。
就是在这儿，茉儿站在这个地方苦苦地哀求，她竟然还能记得当时贺临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杵在那做什么？”
厢房里突然传出他不悦的声音，江承澄恍惚回过神，才发觉原本半开着的厢房门已经全打开，贺临靠坐在地板上，腿上覆着厚厚的锦衾，正转过脸凝视着她。
她稍稍顿了下，随即挂上笑走了进去。
“侯爷。”她唤了句，目光自进厢房起便落在那身宝蓝色的常服上，心里便有些快慰，屈下膝，挨着他身边坐了下去。
“你放肆！你敢不行礼，敢这般对小侯爷不敬！”杨忠豹上前厉声斥责道。
他这一声喝，江承澄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心神不定，恍惚间规矩便忘了。
“算了。”贺临皱眉道了句。
“可、”杨忠豹不甘心瞪了她好半晌，最终还是忿忿不平地退回到了房门处。
江承澄歪着头，将视线从房门口收回来，转而又投向身边。
此刻人就在眼前，果然人在眼前，比心里想的样子还是要鲜活耀眼多了。她又唤了声：“侯爷。”
贺临没有回她。
台上，两个健硕的女人正挥汗如雨地角逐在一起，用尽技巧和力量想方设法压制对方。
江承澄看他目不斜视专注前方的侧脸，目光向下，落到衣领上几朵金线绣织的祥云，腰间比前一日近水楼多了一块系着的彩色双鱼环形佩。
玉佩是羊脂玉的白，那对雕刻的鱼身却是红的，实属罕见。
她伸出手，摸摸衣领上祥云的纹路，玩腻了，用指尖去触那块环形佩上的鱼头和鱼尾。也不知这鱼的颜色是不是后天雕琢的。
有人在身边，后半夜老嬷嬷的鄙夷和内女使们的挖苦好像又都模糊了。到了第二天她又是内心强大笑脸迎人的江承澄。
贺临沉下目光，从台上落到她脸上，挥开她的手，“你该知道规矩。”
江承澄笑一声，便重新端坐了回去，同他拉开距离，转而去看台上相扑的两个人。
再不越雷池一步。
房间里的气氛冷了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女托着银盘走进厢房，恭谨地跪下，将银盘里的汤碗呈到她面前。
侍女小声道：“这是侯爷的吩咐。按姑娘您的口味备下的。”
她的口味？江承澄向那汤碗投去一眼，冰糖橘瓣羹。
她眼皮不期然跳了下，又是橘子。
她来这间厢房里的时候不多，不过就饮过几碗甜羹，随手剥过果盘中的几个橘子边看相扑边吃而已。
也被人放在过心上么
她脑中不期然浮现出了为半块假玉珏，他带府兵冲进刘之音厢房的情形。
江承澄伸出手接过来，用羹匙在里面转了几转，转过眸，贺临正看着她。
“过来。”他道。
台上，一个健硕女子正将另外一个提起来扑倒，重重压在台面上。
下面的江承澄伸手紧紧勾住贺临的肩，脸贴着他的后背从脖颈一路吻了下去。
侍女吓得慌不迭地从地上行了个礼起身逃了。
贺临对她的举动也颇为意外，扣住她的手腕，他皱眉瞥了一圈台上和门口，脸色复杂却终究也没有再挥开。
“你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侯爷抓痛我了。”江承澄脸扬起，两缕发丝混乱地挡在眉间，她将手抽了回来，当着他的面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把发丝抚回至耳后。
杨忠豹在门口看着，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家小侯爷，得！刚开始还知道推拒那个狐媚两下，这么会儿工夫又让人家给拿下了。
他气得背过身，那女人从前在近水楼装模作样地才卖了一个月糖葫芦，他就知道事情发展要不妙。
“侯爷今日不用去巡防营吗。”厢房内，江承澄靠在了贺临的肩膀上，又开始摩挲他衣领上的几朵祥云。
“今日旬修。”贺临淡淡回了句。
“那便是好。”江承澄枕着他的肩，将盛着橘瓣的汤碗拿在手里，小口小口抿着：“侯爷继续看罢。”
她这会儿才想明白，应该就是前晚被她和刘之音搅合的，所以那晚他的相扑只看了一半，这会儿才又回来找补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贺临眯起眼睛看她，“一副小女儿的形状，从前可没见你这样。”
江承澄低下头，听见她的心声在说：那是因为一时生了点感慨，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突然就憧憬起幸福了而已。
但她同他之间只有交易，她答应绝不对他有半点纠缠。
所以她换了一种方式诉说了自己的心情，“昨天的糖葫芦做得不好，做了一整天拿出去也卖不到钱，就被东家骂了很久很久。”
“明天，”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话像是对他说的，像是对自己说的，喃喃着：“明天就好了。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了。”
“侯府的银子还不够你花销吗？”
头顶上的声音忽然冷成了冰，冻得江承澄一颤，她仰起头，贺临冷着一张脸睨着她，将腰间系着的双鱼佩扯了下来扔给她。
“你不是想要吗？”
他别过目光，“以后别在那家做了。”
其实他心里真正在说的是另外一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那可是……”杨忠豹在门口急得直跺脚，那是宫里新赏赐下来的！嘉奖小侯爷统管巡防营有功！这个女人，随便施展一点媚术，张口编两句谎话，小侯爷就这么单纯把双鱼佩给她了呀！
官家知道了那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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