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院外围观的外女使们见来人是内女使,纷纷自动自觉靠到墙边,一个接一个低下头。
“吉茵姐姐好。”“姽婳姐姐好。”
“吉茵姐姐好。”“姽婳姐姐好。”
江承澄站在人群里侧瞥了一眼,她两只手揣进兜里、别过了目光,原来是彩双的哼哈二将来了。
彩双最擅长做面上的好人,看来这场刑罚要到此为止了。
吉茵走在前面,她转过头,鄙夷地斜了一眼墙边站着一排排外女使,突然停了脚步,伸手将后排一个年纪小的外女使头上的发钗一把扯了下来。
她将钗放在手里粗粗打量了一眼,少说值五钱银子。
“不安分的小丫头,”吉茵眯起眼睛,狠狠戳了一下小外女使的头,“你一个外女使,怎配戴这样好的钗?还敢在山庄里戴,招摇给谁看!”说着便收进怀里。
“姐姐,姐姐……”小外女使跟上两步央求着:“我是新来的,我不知道……我娘给大户人家洗了一年的衣服,才给我换来这一件首饰,她的手都被冷水泡烂了,盼着我在山庄能有一件像样的首饰,我再也不敢了,求姐姐……”
“那让她再接着洗就是!”吉茵扭头瞪了她一眼,挥开了她。
那小外女使还要再央求,旁边的外女使们皆在心底默默摇了摇头。
没用的,如今这世道,外面的百姓常有挨饿挨冻在长街上,像吉茵这样的内女使,在山庄也不过二两银子月钱,她也缺钱啊。
何况进了吉茵口袋的东西,哪里还能要得回来。
“太过分了。”燕燕在江承澄身边忽而不忿了一句。
“你给我放聪明点!”
吉茵指着那小外女使的脸斥道:“我看你是新来的罢?赫封山庄你打听打听,我吉茵是什么身份?我难道是一般的女人吗?我能瞧上你的东西,那是给你脸了!
告诉你!我可是山庄千挑万选出来的上等内女使!将来都是要以少庄主表妹的身份送入各府邸的!何况我这种上乘之姿,封王妃命妇是迟早的事,就拿你这么一点东西你还……”
话说到一半,被旁边一阵极力压抑的笑声打断了。
吉茵转过脸,遍布阴霾的目光、就找到了里面角落弯着腰的江承澄。
江承澄两只手捂着嘴,断断续续压抑着笑,实在是没忍住发出了几个声音。
是她。
吉茵脸抽搐了一下,满山庄的内外女使加起来,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她。
她来到近处,先钻入眼帘的便是江承澄头上璀璨的一对花钗。
那种带点缀的碧色花钗,吉茵曾在京城内甄宝斋央求老板试戴过,别说最便宜的款式也要五两银子,她这样的内女使根本买不起,而是这种款式,每个样式大都独一无二,向来都是优选送到各府邸的小姐挑选,根本轮不上她们买。
江承澄却随随便便就有两支凑成一对。
“你笑什么?好笑吗?”吉茵恼红了脸道。
江承澄站直身子,她不知道吉茵盯着自己头上的钗在瞧个什么,那是贺临将她扒光了以后插上去的,并没什么特别的款式。
她强忍着笑脸,艰难开口:“我是……我是听了姐姐的话,想到姐姐日后飞黄腾达的场景,忍不住就替姐姐开心起来了啊……”
“你——”
摆明了她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偏偏吉茵却被当众噎得一时接不上话,她登时气急败坏道:“不要以为哄住了汪大管事,有老内官疼你你就了不起了!他一个身子残缺——”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后边的姽婳用力绊了一脚,生生截断了。
姽婳走上前,隔着院门,朝着里面的祠堂内一瞥,警告地剜了一眼吉茵,“少胡说。”
江承澄瞧着姽婳,她脖子上顶着的那个倒不是装饰用的。
吉茵刚刚是一时被江承澄刺激到了才口不择言,此刻心里也开始有些后怕,毕竟汪老实在不是她能开罪得起的。
她站稳了身形,转头瞧瞧四周的女使,一巴掌扇在那站得最近哀求她的小外女使脸上,转移话题道:“你笑什么!敢嘲笑我?”
“我,我没……”小外女使懵着捂住通红的脸,眼泪从眼眶里一滴滴掉下来,她冤枉的,她没有笑阿。
“我没有,姐姐……我不敢……”
“你还敢顶嘴!”吉茵又一巴掌将她打在地上,她瞪向江承澄,话却是对小外女使说的:“我看你们这些外女使,一个一个都要反了天了!上尊下卑都不懂,敢对内女使不敬,我今天索性就教你个乖!”
“晚上近水楼的差事,换一个内女使出来,你给我去!”
近水楼?
听到这三个字,在场的女使脸色一时都变得不太好看。
虽说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去近水楼最多,可去勾栏院的都图一夜贪欢作乐,过后又见哪家的公子肯把小娘子正经带回去收房的?露水情缘都不过是白白任人糟蹋而已。
况且那些纨绔子疯玩起来花样一个比一个多,去年向赫封山庄要女使,听说就有一个内女使在近水楼里不受教,后半夜被带到了别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百般的凌虐,至今连尸身被埋到哪里去了、都不得而知。
与正经的诗会雅集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吉茵如今却要这个愣头青小女使去近水楼充数,还有她的活路吗?她是仗着彩双的势,在山庄越发地胡作非为了。
江承澄站着面无波澜,心里在听到“近水楼”这三个字时也突跳了一下。
近水楼,可是那位常去的地方。她和贺临的缘分,就始于近水楼。别家的公子少爷去近水楼看莺歌燕舞,他在二楼的“天”字号房里整宿整宿地看男子女子轮番相扑。
江承澄真是硬着头皮陪看了一年。回想起那些女人光着膀子进行刺激的搏击场面,她就觉得一阵恶寒。
哭声扰乱了她的思绪,江承澄回过神,吉茵和姽婳已经一前一后进入了祠堂。院外的外女使们也都趁机散了,每一个都生怕受到那小外女使一般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