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沙沙的雪，随着天上的星光逐渐暗淡，已渐渐呈鹅毛之势。
等到江承澄终于一路溜回到赫封山庄的时候，已近寅时，天色快蒙蒙亮了。
这时候，本该万籁寂静，山庄里却一反常态一片喧哗声。
她出乎意料地轻而易举就从山庄门口混了进去。
这个月的全勤总算保住了。
正纳闷着怎么回事，便被山庄里迎上来的燕燕唤住，“承澄姐姐！你可回来了！”
燕燕上前，一手拉着她的衣袖，便神神秘秘地朝另一方向走：“姐姐知道吗，望淑她被都尉府退回来了。山庄里闹开了！”
“被退回来？”
这什么话？
江承澄拧起眉，望淑是赫封山庄送给上骑都尉府的上等女使，还能被退回来？
就算不给少庄主的面子，难道连少庄主身后的丞相府都混不顾了吗？
“她不是入府之后很受宠吗？听说很快便有了身孕，上骑都尉大人就只等着腹里的骨肉一落地，就赏她妾室的名分了？”
这又不是个物件，说退就能退的？
燕燕闻言，放缓了脚步。
她四周张望了下，凑近江承澄悄悄道：“听说望淑一有身孕，便开始挑唆上骑都尉大人休妻了，这才惹恼了上骑都尉府的正室大娘子。”
“上骑都尉大娘子半夜带着几个老嬷嬷冲进房间拿掉孩子，亲自带人将她绑着丢回的赫封山庄门口。”
“山庄当时在的几个女使见状都被吓着了，如今人就在祠堂呢。”
江承澄皱眉，是望舒逾越了。
她不该以为只凭上骑都尉大人的一点宠爱，就自以为是，妄想着蜉蝣能撼动大树，到头来上骑都尉大娘子闹出这么大动静，上骑都尉大人连个面都没露。
他来山庄的时候她就瞧得清楚，虽然是年少得志的翘楚，在他眼里，送入府邸的大多女人不过就是件礼物，和府里养的猫儿狗儿有多大区别，兴致上来的时候玩弄一番，又能放多少真情在里面。
“其实归根究底，也怨不得望淑行事这般心急。”燕燕跟着叹息了一声，“她本就是下等外女使出身，挨苦挨得太久了。咱们这些做下等女使的，又有哪个不企盼着一朝飞上枝头，接济家里的父母兄弟呢。”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祠堂。一群外女使在祠堂外院门口围着，窃窃私语。透过人群，江承澄遥遥便见到了里面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望淑的嘴被布条横着一圈圈勒住，绑在脑后，不让她叫得太大声，双手反剪跪在地上，房中一个面色凌厉的老嬷嬷端坐在桌旁，眼瞧着两个小厮正举着鞭子，交替高高举起，一下一下狠抽着。
“汤大管事亲自下的令。”燕燕小声道，“让山庄颜面扫地，说明了要严惩。”
江承澄隐约瞧着里面的那个人，发髻松散，脸色蜡黄，衣裳上混着黑色和红色的斑驳污迹。
为了个男人搞成这样，值得吗。
她不由想起三年前，她初入山庄那天、第一次见到望淑，她站在房檐下等着迎接自己的场景，露出的笑容是那样明艳，无论如何与眼前之人都重叠不到一起。
她们曾经同住了一年。
那时望淑待她亲近，江承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家中独女，两个人同吃同住，有说不完的女儿心事。直到后来，望淑挤进了山庄内女使的圈子，成了山庄大女使彩双的闺蜜团成员，摇身一变、从外女使一跃提拔为上等内女使，便整日与内女使们形影不离、一心讨好彩双，不再瞧得上江承澄了。
她开始变得挑剔、嫌弃、在房间对江承澄指指点点，两人从开始的无话不谈逐渐变成后来的无话可说。
再往后，望淑风光无限被选中送入上骑都尉府，不久即有孕，成为少庄主拉拢朝臣的得力女使，更是山庄女使人人艳羡的对象。
江承澄原本以为她能一直风光下去——至少，不会折得这么早。
“少庄主可说什么了吗。”她目光朝着门里，话却是对燕燕说得。
燕燕摇摇头，“少庄主昨夜从相府回来，便第一时间将汤大管事和汪大管事两位山庄大管事召到房中议事，到现在还没出来，看样子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眼下少庄主他不会有心思理这些。”
“那彩双呢？望淑入府前在山庄与她姐妹相称，她可曾来过？”山庄这么大的动静，彩双何等玲珑剔透人也，她不可能还不知道。
燕燕依旧摇了摇头。
“那——”江承澄问出一个字，便顿住了，低下头轻轻叹息了声。
“姐姐，还想问什么，你问罢。”燕燕抬眸，眼瞧着江承澄沉重的脸色，到底承澄姐与望淑曾有一年同住之谊，心底也是为她忧心的罢。
她伸出手，安慰地拉了拉江承澄的袖子。
“那你出来的时候，瞧见饭堂那边开门了吗。”江承澄低着头皱眉摸了摸肚子。
真是饿得不行。昨夜去陪贺临什么都没敢吃，被他颠来倒去折腾了大半夜，到后来又被白馨媛气的胃疼。她本打算一回到山庄就先去饭堂用个早饭，再回房间补个觉，谁知就被燕燕一把拉到这里来了，现在身体有点发虚，快站不住了。
燕燕彻底无语了，“姐姐，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望淑呢！”害她跟着惆怅了半天。
“姐姐能不能不要整日不是惦记着吃就是睡啦，汤大管事已经对姐姐很不满了，说姐姐整日在山庄混日子。”
她正抱怨着，却忽见不远处有几个身影朝这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