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郊外的一处林地,伊薇特正在练剑。
只见她侧身站立,右手持剑在前,左手背在身后,剑尖直指想象中的敌人面部,摆出了一个剑术中的“独角兽式”。
在伊薇特以前所处的时代,很多人因迅捷剑细长的外型误认为它是一种刺剑,然而实际上它用来劈斩也很好用,伊薇特学习的剑技中就有很多详细的斩击技巧,比如把方向是手臂外侧的一面剑刃叫做正刃,手臂内侧那面叫反刃。
她灵巧地一抖手腕,剑尖划过一片薄薄的银光,正刃把一根手臂粗的树干切断,然后反手顺势一斩,反刃把剩下的树桩又斩落一截。
伊薇特两次斩击都是“半斩”,有别于高架势把剑举高再奋力斩落的“全斩”,半斩是一种轻快迅速的小幅度斩击,通常用于划伤对手手臂,制造后续进攻机会。一般就算连男性都无法以半斩像切黄油一样斩断实木,然而这对伊薇特来说却可以做到。
原本适合练习剑术的人应该像尤利西斯那样四肢修长,如此一来,伸展手臂时能够取得最大的攻击范围,而一双长腿也可以帮助剑客在发起攻势或收缩防御时更加迅猛。
她一边想象着对手举剑刺向她面门,因为对方比她更高大,所以居高临下的斩劈更有优势,持剑伸展距离也会比她的剑更先命中。但就在这时,她向后倾身,做出一个寻常人绝对会因此倒地的大后仰,躲过了对方的剑,并把自己的武器送入假想敌的胸口。
尽管她作为比男性矮小的女性在这方面吃了亏,但超凡力量可以让她兼具凡人难以想象的敏捷、灵动以及力量,甚至可以把身体扭转成失衡的动作,以躲避对方致命的攻击。
“呼,剑术真是一个消耗脑力的运动。”
伊薇特左右活动了下脑袋,躺在草地上望着树冠发呆。
身体倒是不累,她主要靠超凡力量控制身体,肌肉并没有一般人练剑那样剧烈运动。
疲惫的是脑子。
在学习这门技艺前,她绝对无法相信剑术便如同下棋,最精妙的剑技是一顶以智慧与学识之珠装点的冠冕。然而在教会她基本动作和步伐后,尤利西斯就甩给她了一堆书,让她每天都要阅读学习。
伊薇特第一次翻开那堆带着虫眼的古籍时,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几何习题册。只见一个人站在书页正中央,无数圆环和曲线环绕他,犹如宇宙星辰运行的轨迹,又或者是某种秘仪需要的魔法阵。
尤利西斯告诉她,这些全部都是剑谱。
“根据黄金比例,人体是一个圆,肚脐处于这个圆的正中央,各部位的长度几乎是根据比例恒定的。这些线以几何学判断对手距离和攻击范围,绘制出可视化的曲线与圆将敌我之间的距离和运动概念化,从而决定致胜的步法移动和出招的时机,这也是剑技中的至高之术,又名真之枢机(La Verdadera Destreza)。有别于愚蠢武夫莽撞粗野的剑技,完完全全成为另一种极其精妙的艺术。事实上,上个世纪著名的剑圣中有一半都兼职数学家,你手上那本书的作者达尔第曾是波隆那大学教授,顺带一提,他的职称来自论文《剑术与几何学》。”
大……大佬,一边打架一边在脑子里做算数,简直就像是人形AI一样。
“那这对学渣岂不是非常不友好。”
尤利西斯冷笑:“连双曲几何都斩不开,还想去斩人?”
伊薇特从内心感谢祖国的教育事业,至少仔细看能看懂,不至于打开剑谱就从入门到劝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古人诚不欺我!
自那以后,伊薇特每天都要进行“真之枢机”的运算练习,现在虽然距离精通还有一段距离,但勉强也可以说是掌握了。今天她比往常要更早结束训练,因为下午要去尤利西斯提到的那个“麻烦制造者”云集的俱乐部碰碰运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在阿尔比恩,几乎从青涩少年到耋耄老者都热衷于俱乐部,工人阶级在偏街小巷的咖啡厅和酒馆租赁工作时段以外的使用权,下了班就在里面打发生活;面向绅士的精英俱乐部有充足的经费购置专用的房产,全天开放供俱乐部成员日常活动。
对有钱有闲的“上级国民”来说,家庭生活是枯燥无聊的囚笼,他们的婚姻是两个同等阶层家族的结盟,很多人对自己的妻子并没有感情。他们总喜欢逃到自己的俱乐部,与和自己意气相投的同性在一起,这让他们感到宁静和舒适。
伊薇特希望加入的“思维迷宫”无疑是精英俱乐部的典范,它位于舰队街毗邻的西敏寺区圣詹姆斯街,这里是阿尔比恩的政治中心,地价不菲,许多会员制的高级俱乐部坐落于此。但“思维迷宫”的成员属于“上级国民”中个性古怪的那一部分,他们并不热衷于经营关系或是展示地位,以谋求在阶层中更进一步,却对一些诡谲阴森的传闻有着非同一般的浓厚兴趣,反正优渥的家庭可以让他们无所事事,尽情享受逍遥自在的富贵闲人生活。
在“思维迷宫”的二楼阅读室,七八张沙发被摆放在采光良好的高大落地玻璃窗前,下午的阳光斜照入室内,对这个常年有雾的城市来说是难得的享受,桌上放着有明亮铜把手的三层点心架和洁白细腻的陶瓷茶壶,几位成员正在悠闲地享用下午茶。
“夜盗入室杀人,酒后口角激情杀人,抢劫财物临时起意杀人……唉,今天的报纸依旧让人失望,都是些不堪卒读的粗糙杀人案,没有任何才智与巧思藏在其中。”一位上唇留有卷曲小胡子的绅士放下报纸,长吁短叹。
另一位两鬓有些苍白的中年先生也附和他:“我为这个国家感到惋惜,一个真正的阿尔比恩式谋杀应当是理性的、有预谋的,凶手最好是一位牧师或是牙医之类体面的专业人士,他们有着足够的智慧实施狡猾而恶毒的伎俩,最终因为一个小小细节上的疏忽被绳之以法,如此一来,最终结果的揭晓才充满戏剧性和阅读冲击力。如今肤浅庸俗的凶手已经很难保持这可贵的传统了。”
另一位穿着带披肩外套的先生停下正在玩赏的塔罗牌,用拆信刀打开侍者送来的一封信件,在匆匆阅读了一眼后,他发出一声轻叹。
“怎么了,‘箭毒木’?”小胡子先生问。
由于俱乐部发起者是一位毒杀诡计的拥趸,这个俱乐部从建立之初就规定为每位成员在俱乐部内以代号称呼,代号的命名必须是一种有毒植物。披肩外套叫“箭毒木”,卷曲胡子是“夹竹桃”,中年先生是“马钱子”。
“有一位费雪先生申请加入俱乐部。当然,并不是那个卑劣的尤利西斯爵士,而是他的侄子。”箭毒木说。
“那也还是一个讨人厌的法兰西佬,直接赶走算了。”马钱子吹着胡子,看来对尤利西斯印象很差。
“我倒觉得可以让他来试试,我还记得尤利西斯爵士轻蔑地称呼我们的爱好为‘幼稚的侦探游戏’,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侄子是什么看法。”
当伊薇特步入阅读室时,这三位先生正坐在自己椅子上打量她。
“下午好,费雪先生。您可以叫我‘夹竹桃’,另外两位分别是‘箭毒木’和‘马钱子’。很高兴您有意向加入我们俱乐部,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您叔叔尤利西斯爵士与我们俱乐部存在一些小小的不愉快,这或许会对您的申请造成阻碍。”
伊薇特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对方至少还能给她机会申辩,没有把申请书扔回来已经算是不错的开始了。
“我之前一直在法兰西生活,我叔叔到伦敦生活很久了,其实我对他也不太了解,如果我叔叔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我从小兴趣就是推理小说,也非常渴望能够与一群志同道合的绅士讨论其中精妙的诡计和智慧的巧思。”
夹竹桃感兴趣地捻了捻小胡子的翘尖:“一位新成员的加入需要三位成员组成评审团,其中有两人同意即可。当然,在评审过程中,我们需要一段谈话证明您的确与我们有相同的爱好。”
“自由发挥还是提问?”伊薇特问。
“当然是提问,即兴演讲形式能够事前准备,我们只接纳真正的同道。”
“没问题。”
“您对下毒的谋杀者和其他的谋杀者有什么看法?二者区别在哪?”夹竹桃提问。
奇怪的问题,不过作为推理爱好者,伊薇特知道前世的英国作家很喜欢毒杀诡计,想必这个位面的阿尔比恩人也一样,更何况他们还以毒草为代号,倾向显而易见。
但要如何巧妙地吹捧毒杀诡计呢?
想了想,她从容说道:“我认为采用毒|药的谋杀者比其他方式更需要智慧和勇气,因为他们会冒着更大的风险。”
这倒是个古怪的观点,众所周知用刀子杀人应该需要更大的勇气,也比下毒更难操作。伊薇特的惊人言论让在场的三位成员都提起了兴趣。
“原因呢?光是抛出哗众取宠的论点并不会让我们赞同。”马钱子一哼。
“用刀杀人,开始和结束只在一瞬,虽然看似困难,但风险更低,在一个无人的偏僻巷子割了受害者喉咙,整个伦敦到处都是这样的临时起意案子,也很难被侦破。但用毒不同,它的实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有三个风险点凶手需要规避:一是得到毒|药,制取需要专业知识,购买则容易被发觉;二是要让受害者顺利吃下含毒食物,并且能够致死;三是必须证明自己没有杀人的动机或是条件。用刀杀人只冒了一个险,用毒则是三个,所以毒杀更难。”
啪啪啪,夹竹桃拍着手:“这个论述我喜欢,本人完全赞同您的意见,希望您能够成为我的伙伴。就不知道另外两位……”
“哼,说的不错,如果你不姓费雪,我已经同意你加入了。”马钱子犹豫了下,还是对尤利西斯的怨念占了上风,“我投反对一票,让箭毒木最后作决定吧。”
箭毒木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上的塔罗牌:“我也很矛盾,与其交给我这个凡人的主观意志判断,不如祈求神的裁定吧。”
说完,他开始了熟练的洗牌。
作者有话要说:几何剑法和数学家剑圣是真的,围脖ID:【真一生神】,贴几张当时的剑谱你们感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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