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瘴气弥漫,很快就蔓延到了竹屋附近,四周白茫茫一片。
而眼前的竹屋里,时不时传出微小的声音,仔细一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缓慢蠕动,摩擦发出的声音。
陆允时眼眸微阖,耳尖动了动,这声音......像是巨蟒?
可仔细一听,杂乱无堪的声音断断续续,若真的是巨蟒,难不成不止一条?
寂静的山谷,偶闻几声鸟鸣,沉寂的环境下,竹屋里幽幽的声音更显诡异。
陆允时却面色不动,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而后抬脚跨了进去。
鞋底忽然一歪,中间的横亘异物感极其突兀,陆允时知道自己踩中了什么东西,垂眸一看,是一根藤蔓——
猝不及防间,那根藤蔓却猛地活了过来,蔓身如同长蛇一般,急速扭曲蠕动着。
陆允时一跃而起,同时手中长剑一挥,霎时竹门倒下,外面的光线悉数照射进来,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只见数不清的藤蔓在地上蠕动着,见到光线,纷纷朝外面爬去,等触及了阳光又缓缓安静下来,似乎在汲取养分。
并不攻击站在门内的陆允时。
而在那些藤蔓的尽头,是一个挂在墙壁上的桶状物。
与骇人的藤蔓不同,那木桶是用青竹所做,上面还画着一些东西。
直觉告诉他,那应该是余安画的。
陆允时慢慢走近,予以防身的长剑在看清木桶上面画的东西时,慢慢垂了下来。
仍然带着绿意的竹身,上面画着两张只有骨头的脸相,乍一看并无不同,但仔细端详却能区别出二者的不同来。
平平无奇的一幅画,但陆允时心里却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两张只有骨相的面画,他好像在哪见过。
男人的指腹触到那些刻痕上,细细描绘,心里闪过余安几次作画时,笔尖走过的笔锋和着力点。
半晌,陆允时眼皮撩起,心里已然确定这是出自余安之手。
只是,这两张脸......
陆允时转身望向竹屋别处,素朴简易的陈设,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唯一值得一看的,便只有里处空荡荡书架上歪倒的几本书。
厚重的浮灰落满了书籍,陆允时抬手一扫,这才看清竟然是几本医书,粗略翻了翻,瞥了几眼上面所写:
女人小日出血,每月一回,阻隔之,用药,三月一回......
“竟是女人的医书。”
陆允时眸底闪过一丝疑光,心里想不通为何在专门给人验尸的爷孙住的屋子里,会出现几本专门研究女人小日子的医书。
书页翻动之时,卡在了某一页,那里夹了一张小纸。
那张小纸陈旧泛黄,边缘已经起了丝,像是被人放在手里多年抚摸出来的。
鬼使神差般,陆允时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指尖夹起书页间的东西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张剪纸小像。
却在看清那张小像时,素来淡然无畏的双眼睁大,微缩的瞳孔满是惊愕,沉稳的腿脚也不由趔趄——
那张小像上的人,是十年前的他!
像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陆允时鬓角猛地青筋直冒,万千杂乱思绪悉数涌入脑海。
看着手里的小像,还有这几本女儿家的医书,还有虞桉最后消失的地方就在上面的山地......
莫非,余安......
其实当年救了虞桉!
心里好似燃起一把烈火来,直烧得陆允时呼吸不稳,莫大的喜悦充斥在脑海中,以至于忽略了些微小的东西。
他满心都是余安救了虞桉,十年的压抑莫名在此刻松了下来,取代的是少年那张弯弯的眉眼。
再也等不下去,陆允时转身往外走去,却在路过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地上的藤蔓早已不再蠕动,而是变成了同寻常的藤蔓,陆允时剑端一挥,一截长如小指的根茎被握在手心,随后放入了怀里。
天和医馆。
余安扒拉着肩膀上的小包袱,看了看手心里的土金色令牌,指尖悄悄摩擦,感受着那人余留在上面的气息。
这是晨间陆允时的亲信送来的,说是奉大人之命,将令牌送到大理寺,可自行进行查案。
令牌质地坚硬,正面刻着“大理寺卿”四个大字,气派威严,像极了陆允时平时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轮廓总是绷紧,不说话时,眉心的戾气如同罗刹,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容挑衅的气势。
可动作间却又是耐心温柔......
“余安,我去下面大堂找找。”叶衾朝余安挥了挥手,朝楼下找去。
闻声,余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手心里的令牌,有些羞恼地收回在腰间,敛下心神去找药囊。
逡巡目光环视一周,少年的眉头缓缓皱起。
当日,她只顾着验尸,并未仔细察看这间屋子,自然也就未曾注意到......
传说中辉煌气派的天和医馆,上连皇宫,下至达官贵人,建屋的形状竟然是“回”字形!
若是先前,余安并未笃定这医馆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但眼下却是有什么东西无言告诉她,这里极其诡异。
旁人不知,但长在最擅风水的西域十年,余安清楚得很。
在常人眼中,“回”字屋形历来有两种用法,一则是建成皇室宫殿,另一则是建给祖先的墓地,以示保佑世代。
但还有一种,是只有西域才懂得东西——“回”形迷宫,又称机关墓地。单从字面上来讲,便是“回”中套“回”,“局”中之“局”。
她之所以清楚,并非从活人那里,而是死人的墓地。
表面上屋里陈设高雅素洁,案台屏风,小榻香烛,极具文人风雅。
可背地里,谁又能想得到,在这偌大的汴京城里,天子脚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将皇宫下派的医馆建成机关屋的模样?
本以为只是一件命案,可在看出这“回”形建筑时,余安却觉得本来清晰的视线,像是忽然被蒙上了一层白雾。
而在那白雾之后,是一个惊人同时充满危险的秘密。
若凶手真的是孟纸鸢,她在此处杀了那人,仅仅是巧合?还是她也与在这建成“回”形的一群人有关系?
种种猜忌在心头盘绕,余安直觉事情变得好像更复杂了,正在朝着一种难以控制和猜测的方向走去,这种感觉极为不妙。
她心下杂乱,但想着药囊的线索也十分紧急,只能暗暗压下。
好在屋内并不大,终于在搜寻第三遍时,余安在一个床脚的缝隙中,看到一抹红色,四周圆扁扁的,中心却又鼓起,像是里面放满了东西。
“差一点儿......”余安伸手勾住那东西的一角,一屏气终于抓在手里,悬着的心刚放下,不料身上所处的地方忽然开始抖动。
顷刻间,只听到一声响动,猛然间余安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失重般朝下坠落,满是惊恐的双瞳眼睁睁木板缓缓合上,阻挡住最后一丝光线。
与此同时,屋内屏风后的一扇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间推开,一道白色身影一跃而进。
衣袂翻飞之际,一双绣着金丝的羽靴落在地上。
男人一身月白长衫,端的是一副长身玉立的温润君子模样,眸底却带着无尽的冷意。
只见他右手一挥——
风驰电掣间,一把铁扇“咻”的一声直破屏风,横穿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射向那块地板上。
铁扇锋利的扇面,生生嵌入地板的缝隙中,可见力道之大。
不知情的旁人一看,定然会认为这是在打斗之时,无意留下的。
顾淮眉眼温润,气质雅正地踱步上前,站定在那处缝隙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半晌蹲下身子。
少年掉进去时,喊出来的声音随着身躯陷落而不断减小,但他听见了。
脑海里闪过那人白皙绯红的面颊,还有那双不受一丝官场污浊的眼神,软弱可怜,像个误闯尘世的麋鹿,极易勾起旁人对他的保护欲望。
漂亮又柔软的东西,谁不喜欢。
顾淮自然也是。
但男人恣意无所谓的眸子闪过一丝嘲讽。
喜欢啊,当然喜欢,一只手就能掐死的纤细脖颈,稍微用点力就能碾死的蝼蚁,谁不喜欢。
铁扇死死嵌入地缝中,纹丝不动,顾淮却一脸冷漠地将长扇缓缓抽回手中,而过手柄一转,床沿的某处雕花被兑了进去。
“吱呀”一声,地板闻声而开,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少年掉落时的滑稽丑态,顾淮嘴角微扬,低声道了句:“蠢.货。”
余光瞥向一旁的金色令牌,上面的大理寺卿四个字却猛然让男人冷下脸色。
鞋底无情踩踏在令牌上,碾了几下。
转睫之间,白色身影消失在木板的缝隙之中。
“咚”,房间重回静谧,唯有从余安身上,晃动间自腰身掉落出的一块令牌,静静地躺在地上。
此时,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叶衾喘着粗气跑上楼来,手里拿着一个卷轴,神色激动:“余安,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你肯定想象不到,大堂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地窖,放了好多书,这个卷轴上面画着西域的商道——”
窗门大开的屋子,看似平静无常,却静谧得有些诡异,窗外的凉风吹了进来,撩动了床幔的帷纱。
叶衾不禁放慢了脚步,喊了数声都无人应答,忽然脚底像是踩中了什么硌人的东西。
他抬脚一看——竟然是余安放在身上的令牌,而在令牌旁边的地板上,裂开了......
念及陆允时临走前的吩咐,让他放下其他要紧事,全程看护着余安。
这下完了,余安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尔康手~
男人,你老婆掉啦,快回啦!
西域的某人: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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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相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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