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脑子都是“未婚之妻”的余安,当然不想理面前这个人,无奈师父常年教导她要知礼数,有碍于他的顶头上司的身份,不敢不搭理他。
可是陆允时命令疏离的口吻,令她本就难受的心底升起了怒意。
两人之间,无声对抗,僵持不下。
良久,终是陆允时败下阵来,少年时不时地抽噎叫他说不出重话,只好先搁置下来,之后再问。
他将手里的木盒放进余安手里,看向一旁,“大理寺给你置办的衣裳。”
余安摸了摸红色的木盒,“是大人出的钱吗?”
“......嗯。”
余安吸吸鼻子,弯了下眉眼,“谢谢大人。”
两人交谈间,敛房处射来的挂光线忽然被一片阴影挡住,两人齐齐望去,地上的影子赫然是个女子。
步生莲花,身姿轻盈,不是走路阔步的明鸢。
陆允时瞳孔微缩,眸光转瞬变得不善,他回过头看向那人。
只见孟纸鸢一手提着襦裙,一手勾起放在门前木板上的檀木盒子,上面繁琐的雕花纹路精细雅致,点缀着珠玉,华美至极。
同余安手里那个截然不同,一个普通得像随手一拿,而另一个却像极了是精心准备赠给心上之人的。
她猜到那人是谁了。
也猜到自己手中这个盒子不过是陆允时顺手买的!
门口处,孟纸鸢笑得一脸甜蜜,看向陆允时的眼睛沁了蜜一般,羞地低下头:“允时,这是你专门赠给我的吗?”
话音将落,葱玉指尖缓缓握紧,余安温软的鹿眸,第一次盛起了带有攻击的怒意。
不愿意再听他们二人谈情说爱,余安将手中的盒子一扔,就要走出门去。
遽然间,陆允时如寒冰一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敛房中,直叫六月闷热的屋子降了几个温度。
陆允时嘴角冷笑,“赠你?”
拿着檀木的孟纸鸢手一僵,男人的声音明显在压抑着怒意,她看向一旁还红着眼圈的余安,心中有了猜测。
旁边的少年身形清瘦,相貌也偏女相,精致小巧的五官在一身寒酸的打扮下,仍然清新脱俗。
那双氤氲的眸子有怒有委屈,看他身上的布衣,应该是大理寺的衙役了。
孟纸鸢把目光重拾回心上人的身上,男人棱角冷冽,鼻梁高挺,生的是一副俊逸文人模样,可身上铁骨铮铮的气息却不容忽略。
那股逼人的气势,像是一双无形的推手。
她顶着压力提着那个盒子走近,睨了一眼余安,调笑道:“允时,为了无关紧要的旁人生气不值得。”
“陆夫人在时,特意同我说你性子急,让我多陪陪你。先前你都待在书院里,如今入了这大理寺也算是得了空,以后我常来。”
话落,抬手示意身后的丫鬟,将手里的盒子拿走。
倏地,一只大手握住盒子的柄端,强硬的力道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盒子夺了回去。
只见陆允时往后退开一步,神色冷凝,转身走到余安身旁,一把将手里的盒子塞到人怀里。
“孟姑娘误会了。”终是顾及到对方的身份地位,不好撕破脸来,陆允时两眼淡淡地回视,“这是我买来......”
“给我的贴身衙役的。”
此话一出,几人面露惊色,就连抱着一个大盒子的余安,本是酸涩气愤的心,像是忽然被人揉了几下,软成了一团棉花。
“给......给我的?”余安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
孟纸鸢先是错愕,后是满脸涨红,男人轻描淡写的举动却是将她嫡女的尊严踩在脚下!
她珍惜的东西不仅得不到,反而还被他转手送给了一个下等杂役,谎称那里面的女儿装是送他的。
“允时,我分明见到你从霓裳阁里出来,里面的女衣怎会是送给......”孟纸鸢咬着一口银牙,“送给一个下等粗鄙的衙役?”
余安面前的女子,满头珠翠,衣衫绮罗,即便是生了气也依然维持着世家贵女的气度,睨向她的眼神鄙夷且不善。
像是恨不得将“下等粗鄙”这几个字贴她脑门上。
余安郁闷地鼓鼓腮帮子,心里不解陆允时这番作为的目的是什么,手里的盒子做工精致,便是单买也要花不少银子。
不久前被她放在桌上的另一个盒子,没有任何配饰,纹理花路均是原先的木头上所长。
想到男人进来时,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却对门口处的盒子只字不提,一点都不像是送给自己的样子。
这里面,定然有隐情。
“送谁是我的事,”陆允时眼神阴沉,“孟姑娘无事还是别过来了,大理寺乃朝廷要地。”
此话便是拐着弯赶她走了,思及自己来大理寺真正的目的,孟纸鸢掩在衣袖下的手指缓缓握住。
看着陆允时冷凝的神色,似乎毫不把自己放在心里,她这个不久后就要嫁给他的未婚妻,甚至还不如他身边的一个衙役!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若是那天,那件事东窗事发......
她深吸一口气,又换上了那副知书达理的贵女样子,“既然允时查案琐忙,那纸鸢先行回去了。”
说完,她走到余安手里,亲手托起那个要落不落的盒子,两眼对上少年清澈的杏眸。
“既然这是赠给这位的,那便......好好收下。”
女子眸底带笑,语气却忽然沉下来,幽幽的话语令余安心里隐隐有些不适。
衣角翻动,袖口随着手腕拂开时,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而过。
四状的花瓣独绽一方,顶尖的花形,碗圆状的花蕊,鲜艳的红色在那乳白色的纱衣中极为显眼。
而那红花正面一瞥像极了女儿家画在眉心的花钿,可是微错开身子,便会瞧出那不只是一个纹花,像是黏在皮上,或者说......
长走皮肉里。
余安两眼圆睁,看着那抹越走越远的身影,腰腹间的伤口仿佛在隐隐作痛。
她看清了......是天和医馆内撞她的那个人!
陆允时面色已久不虞,心下思虑着怎么跟余安解释自己会送他女衣之事,倏地旁边的少年将手里的木盒“啪”的一下放在一旁。
神色肃然地靠近尸首,半晌,缓缓道出:“大人,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陆允时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听到案件的关键线索,登时严厉正色,不料少年却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余安咬了咬唇:“大人,无论凶手是谁,你都会抓,是吗?”
“是。”
应答掷地有声,毫不迟疑。
“倘若那人,”余安仰起头,目光如炬,“便是你要娶的未婚之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