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与燕芜忆斑扯了会儿闲话,冷妙清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便抱了殷凫去找蕊丝和文期。
一边走,她一边看着怀中的殷凫时不时的惊呼:“乖乖,你这也太可爱了,瞧瞧你这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小...怎么什么都这么小啊,哎呀,这实在是可爱极了!”
殷凫无则是无情无绪的看着她对自己一顿乱夸,眨着灰白的眼睛,不发一言,荣辱不惊。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这么窝在冷妙清怀里,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像个雕塑,有时闭眼假寐,有时睁着眼睛发呆神游,好像什么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连刚刚被封印魔气,他也没什么反应。
冷妙清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他都能闭上眼睛,往衣服里缩一缩继续睡觉,丝毫没有魔婴或者魔修该有的邪恶狂暴,倒是像个懒散温吞的散仙。
但她对此毫不意外,因为在书中,作者是这样描写殷凫的——
殷凫,天生魔婴,乃贪嗔痴、恶欲恨,怨憎会、爱别离——九毒投胎而成,为六界中苦厄灾害的具像,一切污浊秽垢的容器。
但因着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的道理,所以自身却又是一幅平和淡然、懒散怠慢的模样,甚至还可以称得上一副好性子。
但因初临世间,未经人事,并不懂人间伦理道德、爱善仁义,也不受纲常伦理约束,所以思想简单,性格单纯,一切只凭情感行事,万事率性而为。
但就是由于不明事,不知理,且本身又是毒厄的化身,所以行起恶事来,更加得心应手,毫无顾忌。
不知恶,就无所谓善恶,更无所谓行恶,哪还有什么羞愧内疚恐惧害怕呢。
在第九世被圣母女主抢来一顿关爱教化后,虽说收敛了一段时间,眼瞅着有洗白的迹象,但最终还是回归天性,释放自我,拉着六界共沉沦了。
因此,他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坏种,彻底的反派,且无法拯救的灭世者。
冷妙清抱着手里的这个书中的坏种,却并不泄气沮丧,仍是那副快快活活地模样。
过了没一会儿,她又开口问道:“对了,乖徒儿,你这眼睛是瞎的,可看的见人吗?”
殷凫瞧了她片刻,漠然开口:“我不以肉眼看人,我以灵识辨物。”
冷妙清十分惊讶:“原来如此,那还真挺厉害的。”
殷凫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冷妙清却只撇了他一眼,笑而不语,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的模样。
小子,我可是看过整本书的人,有什么是我会不知道的呢。我只不过是装一装罢了,我连自己是怎么被你杀死的都知道。
为了扮演好这个圣母,我付出了太多太多。
但下一刻,心中不爽的冷妙清就把殷凫往上拖了拖,低下头怼着他的脸,笑嘻嘻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懂你懂你最懂,你什么都知道,天下哪有你不知道的事儿啊,上天入地第一懂王!”
殷凫:......
虽然是圣母,但也是冷妙清。
她一边嬉戏打闹,心里却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剧情,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圣母当道》这本小说,本质上是就是女主的作死史,她凭借着自己泛滥的仁爱,气死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亲朋好友,养大关怀本性低劣的魔子,最终成功害得自己和大家都没个好下场,当然,六界也最终在她的仁爱下完蛋了。
其中第一个受她霍霍的,就是她的四徒弟——蕊丝。
蕊丝,年十九,性格腼腆害羞,长着一张流泪猫猫头的脸,看似身娇体弱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年纪轻轻就拥有金丹修为的恐怖战斗力,在太微门一群普遍十几二十岁的嫩娃子中,修为算得上数一数二,就算放在当今修真界,那也是百里挑一、人中龙凤。
但就这么一颗冉冉升起的修真界新星,最后的结局确是暴食三天三夜、腹裂而亡,荒诞不经至极。
而蕊丝能有这么个结局,除了自己本身就有贪食的毛病外,当然还离不开她的好师父——圣母女主。
贪食这个毛病,书中也没写明蕊丝到底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只写了她第一次感受到食物的致命吸引力,是在饿了五天五夜后,趴在地上吃到了一盘富家小姐端来的烧鹅。
书中还写,现如今这个世界的气运似乎已经到了头。六界将倾,灵气消散,众修士修炼变得异常困难,修仙界也已式微,已经百年未出大境界者。
与之相反的是,一众魔秀妖修好像迎来了他们的春天。天地间魔气乱窜,众妖魔突破境界异常简单,在人间大修杀戮道,以至于个个修的红光满面,肥头大耳。
至于人间,可以说是最惨的了。修士顶多是无法突破,修为难以精深,人间则是灾患横行,民不聊生。
蝗灾、洪灾、干旱、地震,一个灾祸接着一个,田里没有产出,田边饿殍遍野,饿急了的人便去占山为王,当了强盗流匪,烧杀抢虐无所不为,处处都是一副地狱景象。
而当时的蕊丝,就是流民中的一员,随着乞讨灾民从自己绝户的村子往都城赶——人们说那里还有吃的。
至于她的父母,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可能是饿死的,也有可能是被流匪杀死的,还有可能是被人拉走,当作两脚羊吃了。
饿急了的人会吃什么?经历过饥荒的蕊丝对此一清二楚,并且永世难忘。
刚开始,人们还有草根、树皮可以啃,虽说吃得口烂舌烂,却不至于饿死。
但慢慢的,就是草根树皮都没了。掘地三尺,没有一丝绿色植物,放眼望去,全是荒土贫壤。整个天地间,似乎除了饿的发狂的人,就是水和土,没有一个活物。
于是渐渐的,饥火烧肠的人们把目光投向脚下的土壤。他们开采出那些的白色土壤,称它为“观音土”,在把它们进行筛洗,加水,和成糊后,烤作饼子咽下去。
但土毕竟是土,无论你怎么筛洗烹饪,都不能改变它无法被肠胃吸收、也丝毫没有营养的事实。它只会一直堆积在肠道中,无法被排泄出来。
蕊丝亲眼看着那些吃了观音土的人,肚子鼓胀坚硬的像石头,四肢浮肿的如莲藕,趴在地上,互相帮忙掏出堵塞在肠道中的观音土。
当然他们最后的结局,就是胀着肚子,活活饿死。虽然也有人不吃观音土,但结局就是死得更快。
再往后面,不甘心的人们有了新的选择,因为市场上有了真正可以入腹的——“饶把火”“和骨烂”和“美羊”。
“饶把火”是老而瘦的男人,“和骨烂”是年幼的儿童,至于“美羊”,从名字便可以推断出,指的是年轻的女人。
那是蕊丝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既要躲开捕食灾民的匪兵,又要找到填饱肚子的东西,几乎整日都活在“饿死”和“被吃”的恐惧。
这份恐惧,带着她对食物的强烈渴望,一起深深刻入她脑中,为她以后的失控暴食埋下伏笔。
然而到了都城后,面黄肌瘦的人们才发现,这里确实有很多食物,但是都储藏在贵族的粮仓里,一座又一座,被穿着盔甲的士兵守卫着。
至于和他们一样的平民百姓,估计也早饿死了。
蕊丝在荒废的街道上游荡了五天五夜,除了偶尔发现了一只老鼠,别无他物。
而城外破庙里的佛像底下,还藏着一个四岁多的玉散,等着她带食物回去。
玉散本来是被父母拿去与另一对□□孩子,两家人易子而食的,但是他最终跑了出来,遇到了蕊丝。
两个孩子便凑到了一起,挣扎着活下去,互相支撑着。
但大多时候,都是蕊丝上街找吃的,玉散太小了,容易被抓走。
蕊丝整整五天五夜未进食,刚开始是烧心烧肺,饿的令人发狂,到了后来,就是浑身脱力了,人只能坐在地上,慢慢的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她垂着头,昏昏沉沉,毫无一点生命力。
只再需一个夜晚,她便会成为路边尸骨中的一具。
然后,可能是老天开眼,贵族小姐在出逃的过程中,瞥到了路边的蕊丝。
小姐养在深闺,天真无知,有吃不完的食物,这是她第一次遇见饿的趴在地上的人。
她从自己马车里端下了一盘烧鹅,好奇的看着快饿死的蕊丝。
人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同样的,饿了五天五夜的人,第一口不应该吃烧鹅。
因为这种幸福与愉悦,会被无限制的放大夸张,会令人承受不住,会垮一切理智,会让人发狂。
像是成为了神仙,又像是飘上了云端,五天未接触食物的口腔,僵硬又微缩的试探着那肉块,然后,极度的满足充盈大脑,令人丧失了一切理智。
贵族小姐吓坏了,她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吃饭,像凶狠的野狗,又像恐怖的恶鬼,就是不像人。她放下车帘,催促士兵赶快驾车离开。
至此,食物带来的满足与愉悦,算是狠狠的刻在了蕊丝的脑中,至死都难以消散。
再后来,圣母女主在庙里遇到了玉散,收了他为四徒弟,玉散不愿与蕊丝分离,女主知晓了前后经历后,便一同收下了蕊丝。
入了仙家,蕊丝不再为吃的发愁,却发现自己也落下了贪食的毛病。
刚开始她以为,随着食物的充足,自己的毛病会慢慢消失,然后她却发现,自己只是愈演愈烈,且越发控制不住,尽管她再也不会饿死。
她进食的原因,不再是为了饥饿,而是一种更复杂、无法疏解的情感。
今日修炼未有突破,她焦虑又痛苦,贪吃了两碗米饭、一整只烧鹅、还有两斤糕点,结果就是肚子里被塞的满满的,思维也凝固住,她僵硬的躺在床上,不再思考那些令她烦忧的事。
清醒过来,便是无尽的痛苦,痛恨自己的放纵与堕落,可到了下一次,她还是会不自觉的填满肚子,令自己暂时逃避那些生活中的困难。
她开始痛恨食物,痛恨自己,意识到这样不行,并且害怕被众人指责厌恶。
于是她开始限制自己的进食,吃少一点,再吃少一点,令身体适应少量的饮食。
结果就是,引发下一次贪食的爆发,比上一次更加激烈凶猛,比上一次更加迫切不已,好似饿鬼上身。
然后再控制,再爆发,再控制,再爆发,如此循环往复,将她困在食物的阴影中,无处可逃。
到现在为止,已经循环了一整年了,蕊丝也已经痛苦了一整年,被耗尽了心力与理智,摇摇欲坠,无法再支撑下去。
就差圣母女主接下来的临门一脚,便可坠入无尽地狱,腹裂而亡。
冷妙清叹了口气,内心有些纠结,是否要继续走剧情么。
她还是挺喜欢蕊丝这孩子的,人甜性子也甜,由于被女主救过命,受了偿还不了的恩情,所以看向她的眼里都带着强烈的崇拜与感激,就差两个小爱心扑闪扑闪了。
前日里她赖了几天床,蕊丝以为她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提着流星锤便去一处仙山,拼死恶战,锤扁了守山的神兽后,浑身是血的带回了仙草,到了村里便晕了过去,吓得冷妙清再也不敢睡懒觉。
如果想拉她一把,系统这边还是小问题,自己吐吐血就罢了,可蕊丝这暴食的毛病,可是拖了整整一年了,濒临爆发,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再者,如此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付出宝贵的情感在一个才相熟几个月的人上,真的值得吗?
冷妙清犹豫不决,又叹了口气,有感而发:女人,命真苦。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想了想,好像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