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林馆,庭中。
鱼阙站在柳树前,有风从远处吹来,柳枝摇曳轻舞。她深吸一口气,抽出衔尾剑,剑身寒光闪闪倒映着同样凌冽的眼睛。
银色的剑气随着她的动作带起一串残影,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嚓嚓嚓”,细长柳叶顺着脉络裂开成两半。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师姐好厉害!”
“修习师尊传授的剑决前最好能锻炼自己的出剑速度和眼力,我熟练花了三日时间,那限你五日罢。”
“啊……”
鱼阙拍拍表情垮掉的白珊,认真地说:“中洲不太平,以后会更甚,你必须学会点真本事自保,切记不要让草台峰和师尊蒙羞。”
这些话是追萤经常对她说的,现在终于轮到她语重心长教训小师妹。
“我、我有师姐嘛——”白珊看了看那几片随风飘舞的叶子,咽了咽口水,心说这也太难了凌空劈叶子我哪里能学会?
“不要指望依靠其他人,”鱼阙说,“险境随时会有,但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救你。”
“是。”
七脉争锋赛事临近尾声。
昨日结丹期修士决赛落幕,鱼阙以胜四十场负二场的成绩稳拿三甲,总算有闲暇时间来教白珊习剑法。
白珊拿着剑对着随风招摇的柳叶劈砍,叶子飘忽且空中没有着力点,总是不得要领。
“为什么心不在焉的,怎么了?”一旁的鱼阙看出她脸上心事重重,“修炼时必须心无旁骛才能入境,你这副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我知道错了啦,”白珊低下头,有些扭捏:“我想请师姐帮个忙?”
现在不是杀叶子的时候,决赛在即,真是叫人愁得很呐。
“什么忙?”
“就是……关于晏道友的。”
近几天来晏琼池表现良好,非常老实,好似他本该就是这样乖乖的人。
但一关放过一关拦,因为紧紧抱上了鱼阙的大腿,他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可不代表他肯放过风化及啊!
谁知道这个反派一肚子坏水想做什么。
剧情开始偏差,她也把握不准。
在鱼阙的注视下,白珊左思右想编不出什么好借口,毕竟有系统在,她没法大嘴巴将一切和盘托出。
况且鱼阙有点急于和那反派划清界限,不知道会不会帮她。
如果是鱼阙去游说,看在青梅的面子上,放风化及一马,不是什么难事的对吧?
可、可是……
白珊忧思甚多。
“但说无妨。”鱼阙将衔尾剑收起来。
“就是,能不能劝一劝晏道友……”白珊酝酿,“在决赛上,对战风道友时,稍微温柔些?”
“嗯?”
鱼阙没懂,“擂台之上全力以赴才是,名誉和荣耀要靠自身实力获得,怎么能劝人放水?”
“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白珊赶忙解释,“我是说,你还记得鹰赤的魔气事件么……我只是怕,嗯,怕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想让你劝一劝晏道友。”
很好,系统没有跳出来阻止她。
名誉和荣耀当然只能靠自身实力拼来,但是师姐啊,晏琼池什么德行你真不知道?
这么一说,鱼阙就明白了。
——因为我想杀了风化及。
这句似是而非的玩笑话跳入脑海,他那副乖戾的笑容里分明藏着戏谑和杀意。
是了,七脉争锋一开始就是晏琼池要害风化及,自己也因为白珊被牵扯进后来一系列事件中,逐渐掩盖伊始。
在白珊恳求的目光里,鱼阙犹豫了。
早就说过不干涉晏琼池,他若是真想做什么,她又如何拦得住?
可是,他们二人不赖,算得上是朋友么?
朋友……算么?
“师姐,你提一嘴就好了。”白珊双手合十。
实在不行她自己在想想办法。
鱼阙瞥一眼白珊,转头回房了。
没答应,也没拒绝。
七脉争锋元婴修士决赛如期举行。
由云涯洞的风化及、金光洞的仇自芳、蘅苍门的雪苦以及青鸾阙的晏琼池四人进行一甲比试,争夺一甲的修士不必再有更多顾虑,全力以赴。
届时九枢塔内部的四个擂台关闭,寰空境开启,旨在给决赛选手提供一个施展的更大空间。
九枢塔外的好事者们纷纷为四位选手押宝,押谁能够斩获头筹,稳坐一甲成为蓬莱仙台神品法器的主人。
唱票下注最多的,还是北洲风家的少主风化及。
毕竟风化及自少时靠一把霜雷剑和他的雷灵根术法游历整个北洲,一剑光寒北洲十六郡,当真是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
“鱼师姐觉得本次一甲谁会胜出?”仙林馆来了好几个小师妹,都挤在鱼阙身边等着看决赛。
“我么?”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说:“晏琼池。”
“为什么?”小师妹很是诧异。
鱼阙自然不和她们解释。
“青鸾阙晏道友的每一场比赛我都有认真看。虽然很厉害,可是每次都是堪堪险胜。”
不解其中意的小师妹说:“风师兄更强一些呢,他的修为深厚,雷灵根加持,风雷操纵自如,又身负云崖洞雷法。我觉着是风道友能拿到一甲。”
今日一早出门,鱼阙和白珊被几个小师妹缠住,一同来了九枢塔。
白珊才进诛邪门,就很担忧的去找了黎含光二人,而鱼阙被小师妹簇拥着来到了仙林宫弟子的固定席座上。
看了鱼阙比赛的小师妹们,很是佩服这个不怎么在仙门里露面的草台峰师姐。
鱼阙虽然平日里脸上没啥表情,但意外的人还不错,不似仙门其他峰上的师姐端着架子。
大家都愿意跟她聊天。
“就算晏道友没能拿到一甲,我也觉得他很强。”
“是啊,毕竟风师兄太强了。”
“但是在美貌上,晏道友更胜一筹,他长得好漂亮呀。”某个小师妹害羞的以袖捂脸。
显然也被晏琼池人畜无害的脸骗到了。
“听说晏道友是东洲人。嗨呀,青鸾阙的弟子大多出身东洲。东洲的美人好多呀,前阵子我就认识一个漂亮大师姐……”
鱼阙混在一群叽啾的师妹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眼神确不住的某个方向看。
正想着要不要离席也去看一眼今天那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回来,一只圆圆滚滚的煤球猫子迈着小短腿走过来了。
它直直朝鱼阙的方向过来,避开了很多欲图不轨的手,在她边停住,仰起头喵喵叫。
煤球?
愣了一秒的鱼阙伸手把它抱起来。
猫出现了,这说明晏琼池回来了么?
“我离开一会。”
鱼阙抱着猫起身。
“哪里来的猫?”
“哎哎,师姐你干什么去?”
寻着他的气息,路过一排排的人群,穿过明明灭灭的拱门,来到青鸾阙弟子席。
仍然是那方小观台,两把椅子一张胡木小桌。
身披三千霞法衣乌发束成一股马尾的晏琼池斜倚在椅子上,支着腮和围在身边的青鸾阙师兄们说话,眉眼温和。
青鸾阙对于小师弟能打进决赛很是欣喜,此刻都围着他,传授战术功法,总之什么都能扯上一嘴。
被围住的少年也不恼,静静听他们说话。
“啊,小师弟,你的小姑娘来了。”
狂士一样的大师姐看见了抱着猫从另一头过来的鱼阙,眉开眼笑,“好啦,我们在这里就祝你比赛顺利,不管胜负尽力就好。”
“诶啊……晏师弟,要记得稳住,稳住啊!”
大师姐一手将差点扒拉在晏琼池身上嘱咐他事项的大师兄拖走。
“早上好啊,鱼道友。”
晏琼池还是以手支颐的姿势,向她打招呼。
这几日没接触,他的神魂的情况倒是比此前好了一些,像是被细雨滋润过的龟裂土地,好歹活过来了。
鱼阙在那把空椅子上坐下,捏了捏煤球的爪子,抿了抿嘴,说,“那日多谢你了。”
事发突然,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晏琼池助她平复心魔,她很可能就已经陨落,或者又是掉入更加不堪的境地里。
总得当面道个谢。
煤球起身钻进晏琼池怀中。
“客气。”晏琼池摸了摸乖乖卷成一团的煤球,“你的心魔被催发只怕难以根除,鱼道友可要收敛着些,别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呐。”
“你的神魂情况好像好了不少?”沉默好一会,鱼阙又问:“你前几日都去做什么了?”
“无非是去杀人夺宝罢了。”晏琼池笑。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鱼阙身旁的小桌上:“这是涂山的返元露,可以稳固神魂,也能助你祛心魔结金丹。”
“涂山?你去了涂山?”
“是啊。”晏琼池满不在乎,“涂山去不得么?”
“去做什么?”鱼阙看着他的目光狐疑。
妖洲里揽仙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有什么值得冒着被掌训长老发现的风险弄个分身顶替自己比赛去做的事情?
晏琼池掏出他的白玉扇子,展开,掩住她的视线,这个桃花脸色的少年故作害羞也怪可爱:
“鱼道友每次这样看我,都叫我羞赧呢。”
鱼阙:?
“你去涂山做什么了?”
“反正涂山一行的结果对你我都不是坏事。回来路上发现了些能用得上的东西,顺手带回来了。”
他收回羞赧的神色,换了个语气:“想快些好起来就乖乖把药吃掉。”
鱼阙没有拒绝的理由,拔了塞子注入灵力将瓶子里的返元露吸收殆尽。
返元露入体,果然如山涧之水自高处泻下,洗涤心魂。不消半刻,鱼阙便觉得识海清明,盘踞在金丹出的黑雾逐渐消散。
“……你接近风化及,到底是为什么?”躯体轻松不少的鱼阙想起来白珊的嘱托,提了一嘴。
晏琼池低头逗怀里的煤球玩,漫不经心:“白道友跟你说了什么?”
“我说过了吧,不要来掺和。”
“问一嘴罢了。”鱼阙将视线收回去。
果然,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真心和其他人社交的人,他接近他人,不过是有利可图。
鱼阙想起来他在风化及面前装出来的温良恭谦,以及那些鼓励和安慰,更加费解了。
想杀他,为什么还要装出那副样子来骗取他人的信任呢?
未免太歹坏了些。
“鱼道友希望我怎么做?”
那双睡凤眼扫过她,轻笑:“你觉得那两个人是你的朋友,要保护他们么?别不承认,你脸上都写着呢,说吧。”
“……别在七脉争锋时候动手。”
“我本来就没打算对风道友做什么,鱼道友是觉得我会对他不测么?”
“如此揣测我,倒叫我好伤心。”
晏琼池以手支颐,双目望着远处和云崖洞师门交谈的风化及,笑了笑,还是那个戏谑的语气:
“不过,风家作恶多端挡了我的路,十分该死,又未免自视甚高,将宝全押在风家少主一人身上,我不高兴。”
“天才的人生总要受点挫折不是?”
作为雷祖座下最有天赋的弟子,风化及此次参加七脉争锋是带着父亲、师尊乃至仙门的期望冲击一甲。
那件蓬莱仙台的神品法器,他志在必得。
好友晏琼池固然是个很强的对手,可和自己同为元婴修士,只要修为差不太多,他是有把握能够险胜的。
风化及背着他的本命剑大步来到晏琼池和鱼阙面前,向鱼阙点点头,对晏琼池作揖:
“晏道友,今日我等就要同台比试,届时若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晏道友海涵,不论输赢,台下你我还是好友。”
“希望晏道友能在台上全力以赴,好叫我领悟青鸾阙功法的妙意!”
晏琼池笑了笑,说好。
风化及再作揖,而后大步流星离去。
在鱼阙逐渐皱起来的眉头里,青羽赤尾的报幕鸟拖曳着红尾划过两人上方报幕:
“寰空境已开,请青鸾阙晏琼池修士、云崖洞风化及修士进入寰空境,七脉争锋决赛即将开始——”
晏琼池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三千霞法衣脱下,法衣毕竟是长袍,不好打斗。
三千霞法衣下是一身黑色劲装,金镶玉带束腰,腰间别着佩剑乾坤尺。
游离的风轻轻吹动晏琼池颊边长发和衣摆,少年之进取意气风发。
“喵喵。”煤球娇娇地叫。
“嗯嗯,等我回来。”
他垂下眼将煤球放在鱼阙怀里,不知对谁说话,语气像是宠溺孩子的家长。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结束七脉争锋啦,下一章吃个糖?
应该是甜的,应该是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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