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禄川顺着刘是钰的目光回眸,只见那个踏殿而来的男子器宇轩昂,金甲加身。可美中不足,男子右眉上的那道疤,于触目间甚是惊心。
就这么,男子傲然到了殿前。他竟放肆地掏出腰间佩刀,抵在符争肩头阴声道:“不知御史大人,是否想身先士卒呢?”
冰冷的刀刃抵在身上,符争惧了。
他千算万算,也未曾算到魏京山会在这时归京。
此番丞相不在,一个刘是钰他或许尚能转圜。但若加上这个手握北军的魏京山怕是胜算渺茫。
符争怒目回看,不肯示弱,却也再未反抗。
“卫尉可知,随意弑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这少元朝堂还容不得你来撒野!一切陛下自有决断。”
魏京山闻言不屑地将刀刃又向左移了半寸,重重抵在了符争的脖子上。
半晌不曾开口的刘是钰,终于在此时沉声道:“朝堂之上,不得放肆。将刀收了。”
魏京山目空一切,却唯独对刘是钰令行禁止。只见他当即将佩刀收进鞘中,抬脚走去阶下回身护在了刘是钰身前。
“本宫再问最后一遍,诸位今日可还事禀告?”刘是钰装作若无其事高声道。
场下百官几相顾盼,纷纷沉默。
“既然诸位无事,那便由本宫说。往年的万寿都是由少府寺操办,今年既然新任少府还未选定,就暂由许太常主持少府寺操办。然陛下思虑永州旱情,故万寿务必从简。许太常可明白?”
许钦国跪在符争身后,见势不妙,无奈拱手应道:“臣遵旨。”
“散朝——”
刘是钰闻言拂袖一挥,愤然离去。
座上天子站起身,冗长的龙袍落在脚边。刘至州凝望起他的臣,眼中有种不可言说的傲。无言转身,一行人向殿后走去。
...
如此,殿上之人接连退场,殿下群臣便继之四散。
许禄川与沈若实依旧是最后离开归元殿的人。可才刚踏出殿门,沈若实就忍不住开口:“禄川兄今日真是英勇,不惜得罪父兄,也要维护道义,维护殿下。”
“说来,我虽向来惧怕长公主,但长公主摄政这两年做出的功绩,大家当是有目共睹。”
“是,总会有人讲她杀伐决断,不近人情。没有半分做女子的样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可长公主那也是只对作恶犯乱之人。对我们除了严苛了些,也没什么不好。”
“要说今日他们这般对她,实在没有道理。”
沈若实这会儿倒是为刘是钰抱起了不平,可许禄川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二人下了台阶,许禄川忽然开口问了句:“方才那带刀上殿的人是谁?”
沈若实回眸,他没想到许禄川会对魏京山那样的人感兴趣,“北军卫尉,上明侯魏京山啊。禄川兄难道不认识?也对,禄川兄刚来金陵不久,不认得魏侯爷也正常。”
“魏侯爷?”许禄川疑惑着,他不记得金陵有魏氏封侯。
“是啊。老侯爷和侯夫人双双战死,就留下这么一个独子。听说自小是跟着汤家在雍州长大,两年前陛下登基才回的金陵。”说着说着沈若实忽然环顾起四周,小心翼翼贴去许禄川耳边,“我还听说啊,殿下和魏侯爷是那种关系。”
许禄川闻言冷笑。
那种关系?刘是钰与魏京山有没有那种关系他还不知道?
可沈若实却摸不着头脑般地疑惑道:“禄川兄,笑什么?难不成你是知道点什么?快,速速与我说说。”
许禄川漠然抬脚回了句:“不知道。”
沈若实咂咂嘴跟了上去,继续开口:“其实,我觉得殿下与魏侯爷挺般配的,我倒是希望他俩能修成正果。不然禄川兄瞧瞧,就殿下那个性子,哪个男人能镇得住?也就魏侯爷这样有胆魄的男人可以。”
许禄川本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没想到他听见沈若实这样说,竟没忍住回嘴道:“长公主又不是家宅,不需椒图来镇。”
许禄川这话里透着醋味,但沈若实那榆木脑袋却丝毫未曾察觉。
啥意思?我没说殿下是家宅啊?
等他刚想开口解释,身后白涛的人便疾步寻来高声道:“左监大人,您怎么还在这儿!您且快些,廷尉大人已在宫门外等您多时。您若再不去,廷尉大人恐就要发火了。”
沈若实一听这话,拍了拍脑袋。
“坏了,坏了。瞧我这脑子,头儿说了今天去京郊查案。我怎么就给忘了!禄川兄,我得先行一步。失陪失陪。”
许禄川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拱手送人远行。
待人走远,许禄川垂下双臂又继续朝着出宫的路行去。
可刚过了宣内门,许禄川还没转弯,就瞥见刘是钰与魏京山站在不远处交谈。幸好他反应迅速退了回去。不然碰上难免一场尴尬。
靠在墙边,许禄川无意偷听。可刘是钰的声音还是传进耳朵,他只听其开口沉声一句:“有侯爷在,本宫便安心。”
刘是钰的话音还未落下,许禄川却不知为何忽而垂眸,转身离去。
...
半刻钟前,刘是钰在去往拾光殿批奏折的路上,与巡视的魏京山打了个照面。
魏京山见状近前止步,轻唤了声:“殿下。”
看着眼前分别许久的刘是钰,魏京山那一刻不曾放松过警惕的眼眸,忽然有了一丝懈意。他永远记得两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刘是钰,是在汤家前来救驾的那天。
他提刀一路跟着汤无征杀到大殿。大殿上,群臣作壁上观,唯有刘是钰泣血而歌。
就是那一刻,魏京山认准了她。
而后承君摄政,汤无征将他安放在刘是钰身边,他便成了刘是钰手中最好的刀。
刘是钰抬眼看去,眼前人那张本就冷峻的脸,在眉间伤疤的衬托下更显阴鸷,叫人胆寒。魏京山好像从不喜欢遮掩面容,可他的心思却总是藏在万里之外。
刘是钰收回目光,礼貌性地回了句:“侯爷。”
“今日殿下受惊,是臣来晚了。请殿下责罚——”魏京山抱拳,为今日的事表达歉意。
刘是钰却轻轻按去他的抱紧的双拳,沉声道:“侯爷无需致歉,本宫亦不会责罚侯爷。今日若非侯爷及时赶到,本宫又怎能全身而退?有侯爷在,本宫便安心。陛下便安心。”
“不知此次雍州一行,侯爷可有何收获?舅父那边可安好?”
这边刘是钰同魏京山寒暄,那边连月察觉到墙角的异样,赶忙动身前去查看。可抬脚刚跨过宣内门,瞧见许禄川的背影,连月便匆匆追去唤了声:“右监大人。”
许禄川闻言将脚步停住。
连月见状几步跟了上去,开口问道:“您是找殿下有什么事吗?”
许禄川本想解释自己只是路过,却在想起方才刘是钰说过的话后,转身回了句:“替我转告一声。今日有约,不过去了。”
语毕,还未等连月反应过来,许禄川便拂袖离去。
“右监大人,您——”
连月再想相问,人却已匆匆远走。
抬眼望着许禄川离去的身影,连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猜不出个所以。便只得无奈转身跨出了宣内门。等她再回到刘是钰身边时,魏京山也已离去。
刘是钰见人回来发问道:“去哪了?”
“奴碰见许右监了。”连月上前作答。刘是钰听闻她碰见许禄川,眼眸一亮,“他人呢?”
刘是钰问话,连月便将方才许禄川同她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叙述给了刘是钰。
只瞧,刘是钰在得了消息后,瞬间黯然。
昨儿不是说好日日都来的吗?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怎么这样...那我特意让乐辛订的焖肉,怎么吃的完...
哼,不来便不来!我自己吃总行了吧!负心汉,不对,是负约汉!
“连月。走,去拾光殿。”
刘是钰拂袖愤愤。哪怕是今早群臣的逼迫,都不及许禄川这一句话让她不快。疾步穿过长长的甬道,她就这么带着满腔怒意,开始了这一日枯燥的辅帝生活。
...
戌时,日暮归西。
金陵城中热闹,许禄川今日出奇的多加了半个多时辰班。等他悠闲地踏出廷尉府,刚伸了个懒腰,街对面蹲守的连星便贴脸迎上。
他这一贴,不由吓得许禄川放下手臂,连连向后退去。
“不是告诉她,今晚不去了。你怎么又来?”许禄川站定看着连星似有不满。
连星听他这么说,噘着嘴满脸疑惑:“不知。阿姊,没说。”
许禄川被气笑了,无奈上前拍了拍连星的肩说道:“那你现在知道了。回去吧,我还有事,该走了。”
许禄川说罢,便绕开人匆匆离开。
可连星却是个死脑筋,连月没交代,他便一万个不会相信许禄川。只瞧他紧随其后,跟着许禄川向上华街的小庭山行去。
连星不吭不响一路追许禄川追到上华街口。
眼瞧着小庭山在近,许禄川终是忍无可忍怒然转身道:“你究竟要跟到几时?是不是刘是钰故意派你来跟着我?她到底想干什么?”
连星实在回答不上来,便索性就用他那双明亮眼眸,死死盯着许禄川一言不发。
许禄川见其不答,无奈只好用威胁的口吻恐吓道:“别再跟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话音落下,许禄川头也不回走了,只剩下连星气鼓鼓站在原地。
好想,绑他...
殿下,不让...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