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宿

“有事。”许禄川蹙眉看向刘是钰,“一间上房如何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此事若传出去,你我该如何自处?”

许禄川接连发问。刘是钰觉得言之有理,跟着点头道:“此事倒是我思虑不周。”

许禄川见状,欲抬手招呼掌柜再开一间上房。却又被刘是钰按下,“可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担心你半夜变卦跑路,那明日便是比此事传出去更加难办。”

“但你大可放心,弗山地远。没人会在意,也没人会认得你我这样匆匆而来的过客。若非连星还有其他事要办,连月一个人既要保护我,又要看着你。你以为我想同你共处一室吗?”

说着说着,刘是钰不禁委屈起来,“明明是我更吃亏些...怎的你还不愿...”

许禄川闻言,还未来得及反驳。

那边掌柜拿着上房的钥匙,便笑着迎来:“娘子,郎君。别说您二位还真是有福气。这不赶上夏至房间紧俏,就正好剩下这么一间上房。这是钥匙,您拿好~”

“多谢。”

刘是钰伸手接下钥匙后,回眸得意地看向许禄川。这下他就是想再开一间也没有办法。

许禄川站在原地,冷冷哼了一声懒得再出言。

刘是钰微微一笑,抬手将钥匙丢给连月道:“你去检查检查房间。我先同许郎君吃饭,你将东西搁下就来寻我。”

“是。”连月接过钥匙,抱拳应下。

抬脚转身,刘是钰边朝竹苑中摆着的桌椅走去边开口道:“来吧,郎君。今日娘子请客——”

...

许禄川跟着刘是钰,一脸不悦地坐下。

小厮见状近前为二人点菜。刘是钰凭着自己对炙肉的热爱,想都没想,便朝着小厮一通报菜。弄得小厮也忍不住拍手称赞。

待到点完,刘是钰抬眼看向许禄川轻声问了句:“我点好了。你瞧瞧,想吃些什么?”

小厮跟着也将目光移去,附和起来:“是啊,只顾着娘子点了。郎君您想吃些什么?”

可许禄川依旧是黑着脸,不曾开口说话。

眼瞧气氛有些尴尬,刘是钰赶忙接腔:“算了,算了。你就按我方才点的上就行,不够我们再加。麻烦了。”

“得嘞。”小厮闻言应下,转身准备去了。

剩下刘是钰面对起跟自己别扭着的许禄川。她却拿起茶杯,自顾自喝起来。全然不去理会她的“郎君”。

许久,刘是钰实在忍不住便开口道:“生气了?没想到,你还是那么爱计较。”

许禄川依旧不言,只瞧刘是钰垂下双眸指尖在杯口打圈,“其实昨日见你,瞧见你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着实叫我吃了一惊。可今天发现,你那臭脾气还是跟从前一样,我倒还挺欢喜的。”

“哪像王都里的人,一个个只剩下伪装,裹挟。活的愈发没有人样了...”

刘是钰无意间隐约的自嘲,却被许禄川听得进去。伪装,裹挟的人,不也是他吗?

他只是在刘是钰面前,不小心“原形毕露”。待回到金陵去,却仍不是要披着这层外衣而活…

虽颇有感触,但在开口时许禄川依旧是漠然:“过去,就是过去。你现在只需把眼前的事情说清楚,别再说些有的没的。”

“那我便直说了。”刘是钰闻言付之一笑。随即放下茶杯,向后靠去。

“既然是请你帮忙,便不能太明目张胆。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连星扮做不明人士将你劫走。如此,你也顺理成章地脱离他们。待到帮我办完事,你我二人分道扬鞭,我们就当做从未见过。”

刘是钰倒是有心,但许禄川却仍有顾虑:“可你如何保证在广陵不碰到段磊和于洪?就算你能保证碰不上他们,那廷尉府的差事,我又该如何交代?”

他许禄川想得到的事情,刘是钰怎么预料不到,只瞧她胸有成竹地开口道:“我们有连星啊!段磊、于洪交给他去盯。凌王旧部也交给他去抓。你且放心,连星有这个本事。到时你只用拿着李惜去白涛面前领赏便是。如此,就当是你帮我,我还你的人情好了。至于,为什么派你来广陵...”

“因为刘是锦,想见你。”

“想见我?”

许禄川觉得不可思议,寿阳长公主平白无故,为何想见他?

刘是钰瞧出他的疑惑,抬指叩于桌面悠然道:“准确的说,是想见我的情郎。而你,现在就是那个人。”

话至此处,刘是钰干脆将事情原原本本,给许禄川叙述了一遍。

语毕,将掌心置于桌案,刘是钰感激道:“这便是我请你帮忙的原因,你也知道长姐是个多么麻缠的人。所以,你肯帮忙,我真是感激不尽。”

可许禄川似乎并不买账,这番解释与他心中所想所期相去甚远。他忍不住再次确认:“没了?你请我帮忙,就只是因为这些?”

“对。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刘是钰恳切点头。

转眸间,厨房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只瞧干活的杂役一手用麻绳费劲地牵着只不听话的小羊,一手拎着屠刀,堵在厨房门口。端着炭盆准备出门的小厮,便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目睹这一切的许禄川忽然问了句:“你昨日是不是也吃了炙肉?”

“你怎么知道!”刘是钰惊讶地回应。

许禄川顿口无言。昨日种种原都是自己独断臆测,他此刻觉得自己就像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被刘是钰耍的团团转。

待到厨房外牵着小羊的杂役离去,小厮陆陆续续将东西上齐。

刘是钰坐在对面,瞧着满桌的珍馐,根本没有心思去管眼前的是与非。只见她迫不及待将鲜肉炙于火上,翘首等候美味成熟。

一刻钟后,炙肉的香气四散而来。

刘是钰拿起木箸刚想去夹,却被许禄川抢先一步搁进了自己的盘中。

“你干嘛!”眼巴巴看着许禄川将炙肉再次夹起吞下,刘是钰不禁咽了口口水。这还是头一遭,有人敢从她这虎口中夺食,“想吃!你不会自己弄吗?抢我的作甚?”

“抢你的?本公子冒着有失清誉的风险帮你。只是让你亲自给我炙肉,可算过分?”许禄川搁下木箸得意起来。

他方才仔细想了想,眼前这买卖怎么算都稳赚不赔。既不用工作,又能交差。如此,他倒不介意陪刘是钰玩玩。

可从开始一直占据上风的刘是钰,这会儿忽然被反压一头,还被夺去了心爱的炙肉。

气的握着筷子,皱起眉头,怒视于他。

“生气了?没想到,你也还是那么爱计较。”许禄川不以为然,他瞧着刘是钰这吃瘪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畅怀大笑,“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若不想炙肉,本公子也不会为难。只是,明日若是在广陵出些什么岔子,就休怪...”

刘是钰倒是能屈能伸,一听他拿此事威胁赶忙开口道:“不就是炙肉?我最是在行,许郎君想吃哪个?”

许禄川瞧着刘是钰上钩,便毫不客气地吩咐起她来。

如此,整整半个时辰,刘是钰只见缝插针地偷吃了七八口炙肉。其余的,皆被许禄川自己一扫而光。

望着桌案上的空盘,刘是钰不禁低声抱怨:“也太能吃了。比我还能吃。什么人啊,一点都不给人剩,也不怕撑着...”

谁知她声音越说越大,被许禄川听见,发问道:“你一个人嘀咕什么?”

“没什么。”刘是钰撇了撇嘴。

其实,别看许禄川身姿颀长挺拔,他的饭量却实在难与之匹配。别说是刘是钰了,就连丽阳许家的太夫人。第一次见许禄川时,也被他的饭量吓了一跳。太夫人还以为这孩子在金陵从没吃过一顿饱饭。

许禄川此时酒足饭饱,心情大好,暂不去同刘是钰计较。他起身开口道:“多谢娘子款待,与郎君回房歇息吧。”

刘是钰委屈地揉了揉肚子,垂眸叹了口气。虽说她未曾吃饱,却也已经气了个半饱。再没了方才那好胃口,眼下也只能盼着睡个好觉。

想到此处,刘是钰愤然起身,瞥了眼许禄川头也不回地朝二楼房间走去。

可到了屋内,刘是钰瞧见那张又大又软的床,刚兴冲冲躺了上去。许禄川便紧跟着进了门,只瞧他看了眼肆意躺下的刘是钰,不慌不忙走向桌边。

稳稳坐下后,他为自己斟了杯茶。

待端起茶杯,缓缓吹散茶香,许禄川才沉声道了句:“起来,我不喜欢有人睡我的床。”

“你的床?”刘是钰诧异着坐起身,饶有气势地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本公主可没说过,要让你睡床!你今日就给本公主睡地板。”

“哦?”许禄川闻言不屑笑起,“不知若殿下领着一位目不识丁,奇丑无比的情郎,去见寿阳长公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我倒是有些期待。”

“你——”刘是钰握拳,她从开始的对许禄川感激不尽,到现在的悔不当初,仅用了不到两个时辰。虽欲哭无泪,她却也只得暂且忍下这口恶气。

跟着乖乖站起身,刘是钰眯眼笑道:“许郎君,您请。”

许禄川抚袍起身,缓缓向前靠近。最终在距刘是钰不足几寸的地方停下。俯身望着刘是钰那张明艳白皙的脸,他轻声笑道:“那长公主,也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