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宇澄没见过姚骏驰,对这个生出了姚蔚然,但原著都盖章说母子俩并无多少相似之处的、姨母前情敌,十分好奇,因此听说她车驾在前面后,就偷偷掀开帘帷想瞄上几眼。
霍锦晟却会错了意,笑问:“不是天天都见吗?”
“啊?”霍宇澄茫然回头。
“一会儿直接下去打招呼,这能看见什么?”霍锦晟拍拍侄女单薄肩膀。
霍宇澄把两句话联系起来,才明白姨母误会她在看姚蔚然,忙解释:“我是想看看姚台主长什么样,都说她很凶。”
霍锦晟笑了笑:“那就一起见见吧,难得在这儿碰见。”吩咐钱淑传话,让姚骏驰等她一下。
今日有朝会,霍锦晟是丞相,两人就算再不对付,姚骏驰也不可能置丞相的话于不顾,自顾先走,何况一前一后,相距实在不远。
所以车驾到下马桥,霍宇澄下车时便看见姚蔚然站在一个身形健壮、面目严肃的中年女子身后,女子头戴乌纱帽、身穿青色云纹獬豸补官袍,一双吊稍眉斜飞向额角,两只圆眼睛彷佛庙里金刚一般怒瞪着,果然一脸凶相。
不过眼睛这么突出,真的正常吗?别是甲亢吧,霍宇澄心里嘀咕着,回头迎姨母下车。
姚骏驰板着脸上前一步,给丞相行礼问好,霍锦晟仅点头回礼——御史台台主,按正理应是御史大夫,但以姚骏驰的资历,想升到正三品高官,至少也得十年八年,且皇上为免御史台职权过大,有意不任命御史大夫,这些年都只以御史中丞统领御史台。
御史中丞仅正五品,丞相却是正二品,霍锦晟点头回礼,已是看在对方领御史台的份上。
“我侄女宇澄,如今同令郎一样在集贤殿修书。”霍锦晟含笑看一眼姚蔚然,回手拍拍侄女后背,“快好好拜见姚台主。”
霍宇澄认真行礼道:“下官礼部主事、集贤殿修撰霍宇澄,拜见姚台主。”
姚骏驰上下打量她一回,哼道:“霍主事,倒颇有乃母之风啊。”她说话音量很大,说完不等人回,又补一句,“只望你在集贤殿,不要辜负陛下厚恩,认真修书、好好做人……”
这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霍宇澄觉得她仿佛不是在集贤殿修书,而是坐牢改造……。
霍锦晟也听不下去,插嘴道:“姚台主客气了,本相瞧着令郎亦颇得乃父风采,想来必能在校书郎一职上做出一番成绩。”
她故意提起姚蔚然的父亲,果然姚骏驰立即怒目而视,霍锦晟却不看她,只冲着姚蔚然笑得份外和蔼:“快去点卯吧,莫误了时辰。我们也该去宣政殿赴早朝了。”
说完不忘提醒侄女一句带着手炉,然后才迈开步子往宣政殿行去。
姚骏驰憋一肚子火,狠狠瞪了霍宇澄一眼,以示告诫后,方大步追霍锦晟而去。
“……”
果然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大清早火药味就这么重,霍宇澄心里嘀咕着接过钱淑递来的手炉,转头要走,才发觉姚蔚然站着没动,一时很是意外——不会是等她吧?
“请大人先行。”姚蔚然欠身道。
“……”还真是等她,不过不是她以为的那种……。
官场规矩,官大的走前面,霍宇澄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汗颜,也因为两家长辈刚互怼过,气氛着实有些尴尬,便没谦让,捧着手炉率先往集贤殿方向走。
但她忘了自己走不快,尤其今日又阴天,她穿得比平常还多,行动更加缓慢。
这样不行,就她这慢吞吞的劲儿,不知情的看了,准得以为她是故意的,尤其有姚骏驰刚教训她的前情,霍宇澄停下脚步,回头见姚蔚然缀在她身后几步远外,便扬声道:“姚校书。”
姚蔚然像是有些意外,但还是赶上前两步。
“我走路慢,你先行吧,别耽误你点卯。”霍宇澄不等他询问,先说道。
姚蔚然这次很明显的愣了下,似乎不太明白什么叫“走路慢”。
霍宇澄先天身体条件就这样,向来对此毫不讳言,“走快了喘不过气,今日天不好,穿得也有些臃肿……”
姚蔚然想起昨日听说霍主事午后告假,又见她苍白瘦弱,捧着手炉的手白到近乎透明,细细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忙应一声:“是。”
接着快走两步,就在要越过霍宇澄时,他顿了一下,抬眸道:“方才姚台主之言,并非刻意针对霍主事,她对所有初入仕途的后辈,皆是如此期望。”
“?”啥?都把她娘拉出来说了,还不是刻意针对吗?霍宇澄大为不解,在姚蔚然靠近时特意调开的目光,终于落到那张令人心动的脸上。
此时两人间距离只有一臂,姚蔚然眼神诚恳专注,霍宇澄只跟他对视一瞬,就觉心砰砰狂跳,忙移开目光,胡乱应了一声“哦”。
姚蔚然哪知她是受不住这么近距离的对视,怕他听见心跳声,只以为霍主事不相信他这番解释,甚至不肯多看他一眼,以示避嫌。
他对此已经习惯,从第一天母亲亲自将他送到集贤殿起,上至监修、下至修撰,都是这么一副态度待他,好像多看他一眼、多说一句话,就会被御史中丞姚大人弹劾下狱。
姚蔚然当然不喜被女子盯着肆无忌惮打量,甚至言语轻浮调笑,但被人如避蛇蝎,亦令人很不舒适。他没再开口,快步越过霍宇澄,一阵风似地走远。
霍宇澄对他的情绪变化毫无所觉,还望着人家背影感叹:要命了,他这眼睛就是传说中的、看一块木头也能含情脉脉的多情目吧!
刚才就对视那么一下,她都恍惚觉得姚蔚然眼中只有她一个,要陷进去了,看多了还了得?
不行不行,她不能和女主抢男人,就算不考虑会走向女主对立面,搞雌竞也是不对的。
再想想刚才姚骏驰还当面警告她“好好做人”,霍宇澄那颗扑腾乱跳的心,终于老实下来,恢复常速跳动。
她一路东想西想,走得也慢,到集贤殿自然就晚了,好在也没人真管她,杨泓看见她还有些意外,问她身上可好了,怎么这么快就销假。
霍宇澄就说昨日只是有些着凉,回家喝一副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应付过上司,她给颜宝华使个眼色,两人便一起提着茶壶去茶房。
“你今日没搭霍相的车来么?”颜宝华问。
“搭了。”霍宇澄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巧遇见姚台主……”
她把经过一说,着重提了“认真修书、好好做人”八个字,“那一刻我恍惚以为有什么把柄被她捉住了。”
颜宝华忍俊不禁:“姚台主送姚校书来的时候,似乎也说过类似寄语。”
“……”霍宇澄禁不住回头看一眼校书郎那边,“姚校书跟我说,姚台主这么说不是针对我,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群攻大招——“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诸位都……”
不对呀,“她前面先阴阳怪气说我‘有乃母之风’的。”霍宇澄看颜宝华似乎不明白,凑过去小声解释,“姚台主与我姨母、我母亲曾同在雁山书院就读,有些……旧怨。”
“原来如此。”颜宝华应这一句,后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换话题,“我打听到了万卷堂出价多少。”
这是正事,霍宇澄精神一震:“多少?”
“青燕书舍临街三间门面带一厢房,再加后院三间正房,万卷堂出价三百两。”
霍宇澄惊讶得声音不自觉提高:“多少??”
两人这时已快到茶房门口,颜宝华拉住她,小声道:“三百两银子,不包括青燕书舍藏书,万掌柜给的条件是,书可以不搬走,她帮着卖,但卖出去后,她要抽七成佣金。”
“……太狠了吧?”真不愧是奸商。
颜宝华叹一口气:“已比雅风堂好得多了,雅风堂只肯出二百四十两,还不管存书。”
“文华街上的铺面,论理不该这么便宜吧?”
霍宇澄多少知道一些物价,自己估算着青燕书舍全盘下来怎么也得七八百两,她自己的积蓄是够的,但考虑整修店面、扩大经营,本金怕是不足,所以拉上二姐一起,除了在霍锦扬那里能通过,也多重保障,谁料到别人给价这么低?
颜宝华道:“旺铺自然不是这个价,我听文心堂掌柜说,青燕书舍一则是经营不善,二来屋舍家具老旧,盘下来得重新修葺,现在文心堂、万卷堂几家都早换了玻璃窗,通明敞亮,青燕书舍单换玻璃这一项,就得不少花费。”
这倒也是,梅拂雪虽然改进了玻璃工艺,但产量没法达到她前世那样,玻璃价格还是不便宜。
“那你有没有问文心堂掌柜,青燕书舍正常出兑,该开价多少?”
颜宝华笑道:“问了,掌柜问我是不是有贵人要买,我说不是,只是有点小钱,想帮燕家一把,她才说顶天四百两,再多给就是冤大头了。”
差一点冤大头的霍宇澄:“……”
“不过这也是不含书的,那些存书,她也赞同万卷堂的做法,留着寄售,卖一册,两家分一册的钱。”颜宝华补充道。
霍宇澄点点头:“等等看她们母女怎么说吧。”
两人进茶房打了水,回去东配殿各自忙碌,霍宇澄把昨天下午耽误的进度赶了赶,发觉自己干活还是比同僚快,就决定下午摸鱼练画画。
谁料午饭后,钱淑就来找她传话,说桑棋传消息进来,石桥巷暗寮那边,今天下午就要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姚蔚然:被人()如避蛇蝎
霍宇澄:要陷进去了,不敢看不敢看
作者: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