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去年11月,网球国青队召开了U-17集训。本来国青队都是从高中生中挑选,但是中学生的优异表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所以那届集训是由两百多名高中生和五十多名国中生组成的。
据说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最后入选国青队的国中生,只有两个人。
“是真田告诉咲枝的吗?”幸村偏过头,眸光闪烁。
“算是吧。”偷瞄了眼哥哥,咲枝挺直脊背,“新年参拜的时候听切原君提起过,就关注了一下。”
“这样。”他拉开书包拉链,从夹层里取出个粉色物品,“说起新年参拜,这个是我给咲枝求的,预祝咲枝考试顺利。”
咲枝惊喜地接过绣着五瓣樱的学业御守,双手合十道:“谢谢精市。”
然后她转向真田弦一郎,撇撇嘴,“哥哥呢?没有什么表示吗?”
被两道视线聚焦的真田弦一郎面色一沉,压了压帽子。幼驯染过于灿烂的笑容让他本能地觉察到不对劲。
新年参拜完,他们就分开行动了,咲枝和切原、丸井一起去逛小吃摊,他独自去求御守,然后在回来的途中撞上了幸村。
细细想来,他也许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吧。
顿了顿,他从书包旁边的网袋里掏出个浅绿色御守,看也不看就递了过去。
咲枝惊愕地接过,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一向漠不关心的哥哥居然还真给她求了。
“是什么类型的?学业、安全,还是财运?”接连说了三个,弦一郎都没有反应。
她提高音量说出了那个刚开始就被自己否定的答案,“难道是恋爱?!”
“噗嗤——”幸村垂下头,憋笑着耸动肩膀。
真田弦一郎黑了脸,冷冷道:“不想要就还给我。”
“不行,给我就是我的了!不管祈愿的是什么,好歹是御守。”她把两个御守一齐放进口袋里,然后一蹦一跳走到他们前面。
幸村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拍了拍真田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他知道真田求的是什么,因为他为自己求的也是——
身体健康、疾病莫扰。
东京金井综合病院,其他队友不知道的是,幸村其实去过两次。国二自己病发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则是幼驯染的妹妹出车祸。
所以,在金井的时光,他比任何时候都淡定。因为他相信,护佑他的神就在身边。
正午的阳光耀眼到有几分灼人,绿化带的植物都恹恹着,幸村和他们告别后,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之后的路,只剩下真田家沉默的两兄妹。
02.
“喂,弦一郎,你不会生气了吧。精市和手冢都被选入了国青队,你却没有。”
弦一郎瞥了她一眼,“这次名额本来就有限,而且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这样。”咲枝歪过头打量他的神情,“手冢去德国打职业了吧,精市好像也有打职业的打算,你呢?”
弦一郎还是难以招架活泼话痨的咲枝,毕竟小时候,他的妹妹比他的话还少。
他在网球俱乐部打球的时候,里面有不少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大孩子。
他们总是嘲笑他“闷葫芦”,虽然俱乐部里数一数二的还属他和幸村。然后有一天下雨,悠子妈妈领着穿儿童雨衣的咲枝来接他。
幼年的咲枝粉粉嫩嫩,头发分成两股麻花辫,看起来乖巧又可爱,脸颊还被雨衣闷得泛红,像是古典的陶瓷娃娃,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还有大孩子红着脸邀请她打网球,说是邀请,其实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已经有炫耀意识,他们不过是期望从漂亮妹妹口中得到类似“哥哥真厉害”“哥哥教教我”的夸赞。
弦一郎不屑地站在一旁,将自己的球拍借给了妹妹。然后看着她血虐整个俱乐部,并在那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面前用稚嫩的声音平静道:“好弱。”
“哇——”承受不住的孩子哭了出来,咲枝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被悠子妈妈带到了外面。
也是那时候,幸村才切实明白了他刻苦的原因。因为被誉为天才的他,上面还有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妹妹。
“手冢很适合职业,幸村也是,不过他现在还在接受病情观察,升入大学后应该才会真正踏进职业圈。”稍微走了会儿神,真田弦一郎接着道,“至于我,不适合职业……”
咲枝打断了他看似自暴自弃的话,“现在下定论会不会为时过早?”
“无论高中、大学,还是工作后,我都会一直打网球,但是职业,我真的有认真考虑过,不适合我。”他微低下头直视自己的妹妹,深褐色瞳仁澄澈而明亮,“我也不喜欢。”
“知道了。”咲枝讷讷道。
说完自己的想法,弦一郎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妹妹的打算。刚听到父母提起咲枝想去宫城上学的时候,最气愤的是爷爷,最困惑的应该是他。
“那么,你为什么想去宫城?”他反常地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难道是因为那个拒绝了你的人?”
咲枝无语凝噎,“不是。”
他又回想了一下,“那是彻哥?你们那天一起去看了排球比赛吧。说到排球,好像你从小到大的球技大会都选的排球。”
“因为排球是最适合的吧,网球、篮球、田径什么的,太惹眼了。”
“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真田咲枝也是。就连町里举办的业余活动,她都是最夺目、最耀眼的存在。
咲枝将垂落在脸颊的碎发撩到耳后,认真道:“不仅是弦一郎,我也有好好考虑。”
“未来的我或许是个普通社员,或许是老师、医生之类,但是,我还想一直练习剑道,一直一直,每天每天。”
“网球笨蛋弦一郎肯定能理解的吧。”
他的妹妹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无论是运动还是艺术,除了剑道没有什么能让她坚持这么久。
对了,现在还得加上喜欢某个人。两年多,也算是破纪录了,毕竟“想和精市永远在一起”的强烈愿望也不过从假期持续到开学。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咲枝将御守重新拿了出来。浅绿色的御守其实猜也能猜得出来,更何况背面还有「无病息灾」四个字。
“是健康御守啊。我为什么在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产生了要去宫城的想法,是因为……”她停下脚步,用左手拉住了弦一郎的衣摆。
然后轻轻道:“是因为白鸟泽,它的王牌是和我一样的左撇子。他拥有我无法企及的力量与强大,如果我没有……,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她垂着头抵住他的后背,弦一郎本来因为那句“无法企及”而产生的愠怒顿时烟消云散。他握住她的手,却发现那只曾经被媒体称为“神之恩赐”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只手和平常的手没什么两样,纤细修长,附着肉茧。只有细看才会在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上发现疤痕。那是被重物碾压过形成的痕迹,弦一郎悄悄松开,像触碰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
“宫城很好,比东京更安静,比神奈川更宜人,在那样的环境中,任何烦恼和困惑都会迎刃而解。”
他松开手,任由妹妹将他的外套扯得变了形。更小的时候,咲枝还在嚎啕大哭的年纪,才会如此脆弱地牵着他、依赖他。
咲枝眼眶微红,点了点头。
03.
真田宅古朴而静谧,是很典型的日式庭院。锦鲤池塘已经恢复了春日气息,虽然咲枝清楚地知道,这已经是爷爷养的不知道第多少批锦鲤了。
小巧的石头桥连接了中庭和爷爷奶奶所在的院子,咲枝和弦一郎从桥上下来的时候,桥下的「添水」里正好蓄满流水。竹筒按照惯性向下翻倒,敲击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咚”声。
“咲枝姐姐!”她的侄子佐助从里屋奔了出来,扑进她的怀中。
弦一郎不悦地蹙起眉心,佐助“咦”了一声朝他道:“大叔也回来啦。”
“佐助君,谁是大叔啊!”她的哥哥拿这个调皮的侄子完全没有办法。
而在全家的认知中,真田弦一郎貌似一直是食物链最底层……
午饭有奶奶擅长的蘑菇汤,弦一郎爱吃的牛肉,以及咲枝爱吃的麻婆豆腐,可以说异常丰盛。
席间,爷爷没有太为难她。可等吃完,佐助拉她出去玩的时候,他才咳嗽一声道:“想让我同意的话,去剑道场等着。”
“孩子他爷爷……”
“爷爷……”
奶奶和大哥弦吾欲言又止,爷爷将双手揣进袖中,起身离开。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这事没得商量。
以前,不管是大哥还是弦一郎、咲枝,遇到难办的事情,爷爷都会说:“来一把将棋吧,谁赢就听谁的。”
迄今为止,爷爷保持着接近三分之二的负场数,每当他们觉得这件事爷爷不会同意的时候,都会和他说:“来一把将棋吧爷爷。”
每一次,都会成功。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