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上华尔兹(上)

数百年前的某日黄昏,东大洋的某片海域上空。

熟悉的身影肩披暮霭,驱着太阳车,悠哉悠哉向西而行。

“那个蜜思特菈也太热情了!我这老大叔都多大把年纪了,就去祂那坐两下,还非得给我塞一堆伴手礼……”

坐在车斗里的自称老大叔的青年——「晨曦之主」洛珊达,一边嘴里头碎碎念叨,一边惆怅地望着脚边堆积成山的烟草捆。

“唉……送啥不好,还非得送烟草!家里头那么多烟,抽到下个世纪也抽不完啊……”

祂说着干脆点起一支烟斗,放在嘴边嘬嘬起来。

忽然,太阳车一个急刹悬停在半路。

“怎么回事?马车还能抛锚啊?”

洛珊达扒拉着烟斗,好奇地探出脑袋。只见一位红衣女子,正跪坐在半空中抹眼泪。

女子的面色白得吓人,身板瘦得几乎能看到苍白皮肤下的骨架。洛珊达当然一眼就认出了祂,这是几小时前刚被祂拒绝的「骸骨之主」米尔库。

“这……太阳都要落山了,你不会坐这儿哭了一整天吧?”洛珊达试探性地与祂搭话。

“那不然呢?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你献上真心,你就把我的真心丢进海里喂鱼!”

米尔库的脸是惨白的,眼圈儿却泛着粉红色。祂翻起眼睛,凶巴巴地白了洛珊达一眼。

尽管神明在示人时,总会变幻成与人类相差无几的形态,但祂们的正体体型却远超人类的想象。

米尔库所谓的“真心”,在洛珊达手中可能只能算得上一颗小小宝石,但其实际体积几乎能赶上一座海岛了。

洛珊达低头看了眼海面,那颗被祂打进海里的“真心”,此刻正静静躺在水里,隐隐约约闪烁着猩红色的光芒,散发着诡异的死亡气息。

小姐,别说喂鱼了,鱼虾碰到你的“真心”都得绕道走好吗!

洛珊达:“所以……那颗‘真心’,你就打算放着不管了?”

米尔库:“除非你愿意收下它,否则,我绝对不会把它捡起来!”

哎呀呀,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洛珊达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哭哭啼啼的小女神。

“你说,要我接受你的爱……行,那我问你,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米尔库正聚精会神地用手指揩着眼泪,被洛珊达这么一问,整个神都听得愣住了。

看着死对头被自己问得一脸懵逼的模样,洛珊达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别那么严肃,米尔库。你我都不是爱神,回答不上也来很正常。别说是你,哪怕是真正的爱神,都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洛珊达深吸一大口烟斗,又不慌不忙地吐了出来,两位神明的周围,很快氤氲起乳白色的雾气。

“我之前不是说过嘛,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在我发觉自己似乎对人类产生了异样的感情之后,便第一时间拜访了「激情女士」淑妮。”

“我问淑妮,爱为何物?”

“那掌管爱情的女神这样告诉我——”

洛珊达说到一半,忽然朝着海上那颗巨大的红宝石轻轻挥下手臂。

霎时间,巨石之上垒起一层薄土。排排树木拔地而起,繁花丛草向阳而生,纷繁绿意将猩红完全吞没。

——蕴藏着无限死亡之力的巨石,在洛珊达的法术下,顿时化作一座漂亮清秀的小岛。

“……”

米尔库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以至于祂未能听清,洛珊达的后半句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有一方付出真心,那不叫爱,那叫一厢情愿。你所谓的那颗真心,反而可能成为他人之砒.霜。”

“所以,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能称之为爱,明白了吗?”

见米尔库还在发愣,洛珊达用烟斗尾端指了指海面上的“小岛”。

“那颗红宝石,凝聚了你大量的死亡之力,如果放着不管的话,「海洋女神」安博里肯定会找上门来,说我们俩破坏海洋生态。”

“所以,我刚刚向宝石上注入了自己的魔力,能维持这些花草树木的基本生存,让它看上去就跟普通的小岛没什么差别。”

“——我不会接受你的真心,但是,我也不会破坏它。就让它化作这座干花般的小岛吧!永远茂盛,但也永远无法获得新生。”

“对了,最好再给它起个名字,方便后人把它当做海岛记录在地图上。要叫什么好呢……”洛珊达摩挲着胡须,低头思考起来。

洛珊达的造物数不胜数,每样造物都被祂赐予了不同的名称,因此,祂一直自诩是位很擅长起名的神。

这位自封的起名大师,眼睛一闭一睁,灵感便涌现出来。

“愿晨曦的光辉永远笼罩着你……这里,就叫做‘永昼岛’好了。”

*****

骸骨洞内。

“你说……你把炼金锅弄丢了?”

贝阿多丽丝的声音仿佛被火撩过一般,沙哑得不像话。

实验闹了个大乌龙,手下的学生还全跑光了。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哪晓得,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滚蛋的时候,手头仅剩的唯一一名学生居然捅出个这么大的篓子!

“抱歉,教授。我在洗锅的时候手头一滑,炼金锅就被水流冲走了~”

吉瑞米一边用拳头轻敲自己的脑袋,一边吐着舌头,毫无诚意地道了歉。

“我的老天!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吧,吉瑞米!”贝阿多丽丝伸手揉了揉眉心,“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不准用『涌流术』,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抱歉,教授,我会好好反省的。”

吉瑞米双手合十,似乎是觉得这样会让道歉显得更有诚意。

不想,贝阿多丽丝反而更加生气了。

“你的道歉能顶什么用?那口锅又不是从学院里随手搬来的坩埚,赔点钱就能补个新的。它可是「晨曦之主」洛珊达亲手打造的神器!你现在把它弄丢了,我们怎么给晨曦教会一个交代?”

贝阿多丽丝说着,揉了揉乱糟糟的棕发,心里头的千思万绪已经快比她的头发还乱了。

吉瑞米眼神游离,缓缓开口道:

“嘛……那口锅那么沉,就算被冲进海里,应该也不会飘走。要不,我现在下水找找看?”

*****

与此同时,永昼岛某片海滩。

“——现在,你还觉得我的猜想是天方夜谭吗,杰森?”

约娜直勾勾地盯着杰森,后者则眯眼皱眉,难得地露出窘态。

“小姐,您还真是……该说您是古灵精怪,还是异想天开好呢……”

你就不能想点好词吗!约娜在心里大声吐槽。

杰森:“神明正体的体型,确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许多。”

“如果您所说的神话都是真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座永昼岛本身,就是米尔库送给洛珊达的那颗红宝石。”

“至于永昼岛上的这些树木,恐怕是为了遮人耳目才种上去的吧!”约娜说道,“一开始可能还有其他品种存在,但数百年过去,短寿的生命都寿终正寝了,唯有这些长寿种还屹立在岛上……”

杰森:“哎呀哎呀,小姐这么聪明,如不是因为您已经有了信仰,我真想把您招揽到我们学院来!”

约娜流汗:“杰森,你在正经夸人的时候,可以别这么阴阳怪气吗?”

虽然得到了来自学者的认可,但猜想终究只是猜想,如果能有实验的相关人员冒出来,验证他们的猜想就好了……

正当约娜这么想着,一位头戴护目镜、身披白大褂的青年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青年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烟味,白大褂被不明物质熏成粉红色,头发乱得像野鸟窝,眼神空洞,眼袋肿得像俩餐包。体态佝偻,双手插兜。

嗯,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位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的疯狂科学家。

哇哦,自己什么时候法术已经修行到这种境界,光靠想想就能凭空造个实验员出来了?约娜沾沾自喜着。

一旁的杰森冷不防来了句:“啊,这是我们学校的实验服。”

“哟!”那白大褂的青年闻声,立马从衣兜里伸出手来,懒懒地打了个招呼,“奇怪,没见过的面孔……你们是教授新叫来收拾残局的学弟学妹?”

他说着打量了两眼约娜,又瞅了眼约娜屁股底下的魔王。

“这位年轻的学妹,上岛做个课题居然还自带宠物……不错,有趣,我喜欢。”

圣女和魔王:“……”

杰森忙向他解释:“先生,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我们此次上岛其实是受人之托,来这里调查‘灰藻事件’……”

听到“灰藻”一词的瞬间,青年眉头一动,稍稍往后退了两步。

青年:“‘灰藻事件’?学长,我没太听懂,能劳烦你讲具体些吗?”

于是,杰森不紧不慢地这位学弟介绍起岛外发生的事件,包括那些随洋流飘散到达柯尔港的灰藻,给那里的居民带来了多大的灾难,以及「海洋女神」安博里交给他们的差事。

青年听得很认真,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狰狞。

语毕,杰森问道:“……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将造成此次灰藻事件的元凶交由我们带回亚特兰蒂斯,可以吗?”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短树枝。

完蛋,这家伙不会就是那个元凶哥吧!

杰森那个杀千刀的,平时看他蛮精明得不行,怎么一遇到校友,就把我们的老底都揭了!

约娜反应相当迅捷,眼疾手快地拦下青年:“别激动,小哥!我是晨曦教会的圣女,我会以教会的名义向安博里请求宽恕的,你只要稍微和我们下海走一趟就好……”

青年大惊,毫无高光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你还是晨曦教会的圣女?就是你打碎了炼金锅,害得教授无锅可用,酿成了那么大的失误……”

约娜:???

为什么我炸锅的糗事都传到蜜思特菈学院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