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前去,南乐方才看清原来是船帮的水手们在向江里下网。
船帮的大船旁边还停着几只小船,都是江上相熟的渔人。
南乐开口向一位熟识的老者搭腔,“爷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船帮的船大,干的是南来北往的货运营生,只有在江上讨生活的渔人才会支着小船去下网子。
船帮的大船下网的场景可不多见。
老者道:“今天江上漂来许多尸体。到了这会儿天晚了让船帮捞走很多,这才少了些呢。”
时逢乱世,世道不太平。
近些年芒山这边蛮族总想越过芒山踏平中原,山那边的昭王又想越过芒山一统北方,两方一年总要打上几场。
这一打,延水上便少不了尸骨,不过身处漩涡中心的金平城却一直平平安安,久而久之金平城的百姓对这些延水上漂来的客人也见怪不怪。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南姑娘!”
南乐顺着声音抬头看去。
一路走在夜色里,猛然见光,南乐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过了片刻方才看清原是一个人站在船头冲她挥手。
南乐眉心微皱,不自在的垂下眼,却见到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大船前一路让水流推到了她的船前。
南乐多看了两眼,看出那是个人的轮廓。
她怔了一瞬,想起某个相似的瞬间,以相似的情形来到她身边的人,好不容易才消失的那种心口闷闷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她偏过头,那双星子一样亮的眼睛很快积起一层水汽。
这姑娘从小就在船上长大,没有父母,只得一个爷爷。
她这些年里见过很多的山与水,却没见过多少人,也不觉得有多么孤独。
直到陪伴着她的爷爷在某一日开始起不来身,几日的情形便彻底离开了她。
南乐一个人守着船,方才感觉到日子有多难挨。
林晏就是在那时来到了南乐的身边,他跟她说了许多她听不懂的话,却有一句是南乐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我会一直陪着你。”
可现在这条船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南乐用手指按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自己心口为什么会这样难受,简直像是生了病一样。
可那种难受又不是跌了撞了一下的疼,就是闷闷的,形容不出,也让她想不明白。
一道声音将她从困惑与苦恼中唤了回来,是大船上的那个年轻人在向她呼喊,“哎呀,南姑娘,这女孩怎么漂到你哪里去了。快帮我们拦一下!”
南乐迟疑着向船边看去,那人果然已经到了她的近前,瞧着四肢都在,好歹还是个全乎人,只是大半张脸都被头发遮着。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俯下身从船沿上伸出手拽住了船边的衣服,将人一点点拖上了船。
老者,“丫头,让你拦一下就拦一下罢了。将尸体拖上船不嫌晦气?”
南乐低头拧了拧女孩湿淋淋的裙角,拿了块干净的布认认真真的给对方擦手上泥沙。
“以前爷爷说遇上四肢俱全的水客得好好安葬呢,不然损阴德。”
这人身上穿着绸缎裙子,泡在水里没看出,捞起来南乐才看到她裙摆上的花纹都是用金线绣的,眼下沾了些污水血迹,仍是精巧华贵的紧。
南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五指纤纤,腕子上还挂着一对沉甸甸的金镯,说不准本是哪位大人物的掌上明珠。
她擦干净了小姑娘的手掌,又去拨开覆在她面上的长发,想要替她擦一擦脸。
干净的手指提起一缕发丝轻轻拨开,露出张苍白而精致的瓜子脸。
这张面颊上还带着些许在旁人面上会显得太过多余的婴儿肥,但这么一点缺憾放在这里却模糊了些许对方眉眼间的绮丽诡艳,生出许多青涩懵懂的脆弱,格外招人怜惜。
似乎是被她所惊扰,那双紧闭的眼短暂的睁开了一点,又仿佛气力用尽般合上。
浓黑卷翘的长睫在眼窝出扫出深深的影,好似黑蝶在她心底一次轻轻振翼。
南乐腕子一僵,掌心攥着的软布落了下去。
“南姑娘,今日真是辛苦你。来,把人给我吧。”
南乐听到声音,抓起手边的布慌忙盖在女孩脸上。
她急着侧过身子对大船那边的人求道:“吴大哥,这小女孩瞧着真可怜。你们兄弟也忙,不如让我明天去把她葬了好不好?”
这年轻的男人姓吴,大名一个虎字,是船帮中一位说话颇有分量的水手。
南乐曾见过他几面,便也勉强能称得上相熟。
吴虎还没说话,他旁边年纪长些的水手便嚷嚷开了。
“小丫头,你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从爷爷们手里抢人!”
“我们捞了这大半天,一条肥鱼全给了你,你这丫头片子想什么好事呢?!”
旁边原本在谈笑的渔人们齐齐噤了声,在附近讨生活的渔人都知道船帮有多不好惹。
船帮这些人接商贾的货,也接官府的货,但私下里一直有传言他们还干着杀人越货的买卖。
渔人们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从船帮的捞网下面抢东西。
南乐紧紧捏着手指,“吴大哥,她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们,我一样也不要,我只要这个人。您发发善心吧。”
吴虎站在船头,目光穿过众人落在南乐脸上。
南乐眉心微蹙,却只能硬着头皮看着对方,眼神既不安,又带着恳求,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恳求几乎要变成哀求。
吴虎道:“好妹子,你太客气了。我义父是你亲大伯,咱们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你喊我一声哥,我有什么不能应你的?”
众人这才想起来传闻中船帮的王管事好像跟南乐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不过这个传闻一向没什么人相信,没料到此时却是得了王管事干儿子的亲口印证。
船上的水手们也不再说什么了,周围的渔人们倒纷纷夸起南乐的心肠好。
南乐松了一口气,她背过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将小姑娘脸上的布拿了下来。
对方安静的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她,长而柔丽的眼眸中盛着迷惘,纯净透亮,像一只刚来到世间的羊羔,懵懂灵动得让人怜惜。
南乐将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俯下身对他说道:“别说话。小妹妹,把你的镯子给我。”
少女的声音很低,沈庭玉从她的发间闻见了江风与水草的气味,还有淡淡的皂角清香,各种气味混在一起湿润又清新。
他默不作声,眼中的迷惘慢慢散去,闪过一线冷静的审视。
南乐伸手去握他的腕子,“你不说话,我便取了。”
干净的手指刚一触上冰凉的腕子,沈庭玉下意识反应将手一下藏进了袖子,躲过了她的触碰。
南乐有些着急,她瞪大眼睛吓唬对方,“延水上的船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人。你舍点财总好过舍命。”
沈庭玉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像是听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南乐见果然吓到了对方,她满意的点头,却没有看见一截银亮的箭尖探出了湿淋淋的袖口,悄悄对准了她的腹部。
她用安抚孩子的口气小声道:“别害怕,听话些,我会保护你的。”
沈庭玉指尖摩挲着箭尖,忽然笑了。
南乐被这笑容晃得一怔,心里有些埋怨自己没出息,却又忍不住一直盯着少女看。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笑起来既天真无辜得像是羊羔,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艳丽动人。
那股子动人的感觉还跟江边的女人们不一样,她不羞涩,也不为自己的美丽而倨傲,神态中有种跟其他女孩都不一样,南乐也形容不出的感觉。
他微微侧过脸,抬起挂着水珠的下巴。
南乐回过神来,这才顺着他的动作看见玉白的耳坠上一枚翠绿的嵌金坠子在黑暗中轻轻晃动。
这样的翡翠坠子,恐怕比金镯子要值钱的多。
吴虎坐了其他船家的小渔船驶到了南乐的船前,“南姑娘,义父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方山堂一起吃顿饭吧?”
南乐匆匆摘下少女耳垂上的坠子,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挡住大半张脸,还不放心又将布盖在了他的脸上。
她转过身将手里的耳坠子递给吴虎,露出笑容,斟酌着慢慢说道:“吴大哥,你帮我跟王大伯说一说,我感激他的好意,只是这船上只有我一个。实在脱不得身。”
吴虎扫了一眼南乐掌心中小小的坠子,却没有去接,而是再次抬眼看向了南乐的身后。
他皱眉,“这人还没泡胀?”
死在水里的人大多肿胀得变了形,不会太好看。
南乐心里咯噔一声,握紧手里的坠子,一双黑亮的眼睛惶惶不安的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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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三
南韵十五岁初及笄,便是圣人钦定的太子妃。
人人都道这桩婚事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南韵见过几次太子,那是个温润君子,她心中十分欢喜。
却没想到一朝宫变,竟是少有贤名的六皇子贺昭弑兄弑父,屠得京城血流成河。
他抢了皇位还不够,还要抢她这未过门的太子妃入宫。
一夜东风吹落梦巫山,红帷帐中,少女雪肤冰貌,粉香弱处态伶仃,盈盈落泪,无处不可怜。
贺昭挑起她的下巴,含笑问她,“怎么,跟了朕难道你不开心吗?”
美人眸中噙泪,却只能笑着应声,“妾心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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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昭以为南韵已经认了命,却未曾想过她有胆量在他得胜归朝时自城墙上一跃而下。
南韵看着贺昭在城下目眦欲裂,赤红着眼咆哮,“你敢!南韵,你怎么敢死?!”
她快意的笑了。
怕水又怕痛的皇后死在了阳江最汹涌的六月,尸骨无存。
从此再没有什么皇后南韵,只有一个早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胡氏。
这一次是她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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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死在圣人大败娑丹的那一年,也是自那一年起圣人便发了狂。
他连着砍了十位上书劝谏该为皇后发丧的重臣,满天下的寻人,非要说皇后仍活着。
这一找就是三年。
再见面,贺昭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我告诉过你什么?南韵,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追妻火葬场,假死脱身,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