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宰治的交谈结束后，重新回到今日见面的正题。
松尾惠和田中两位互有利益往来的成年人，分别形式性的客套夸赞与对方同来的柚木葵、太宰治，互相报以礼貌性微笑后，才算正式回到正轨。
借「拜访」的名头，融洽关系，试探是否有何不满。
尤其是田中，姿态放得极低，觑着松尾惠的脸色，谨言慎语。
还非常照顾的特意让店家做了更符合柚木葵口味的甜点拼盘：樱花奶冻、青柠酸奶芝士、多种口味的水果慕斯……
全部都是降低甜度，没有大量使用巧克力，多数由酸甜口组成的清爽甜点。
半点看不出，他前两天席间劝太宰治喝酒的嚣张样。
而他之所以邀请太宰治同来，一方面有拉拢捂嘴太宰治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增大柚木葵同来的可能。
好歹好好做了功课，还欠了几个小人情，倘若柚木葵不来，怎么向松尾惠卖好。
店家送上甜点拼盘后，松尾惠很上道地说了句：“田中先生有心了。”
田中把这句当做态度友好的信号，进一步地试探，暗示自己对其他方面也有兴趣，而且有了太宰治这个横滨来的合作方作为助力，扩大了客户群体等。
提及太宰治时，他若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柚木葵，继而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在场四个人中唯一有傻白甜、冤大头可能性的人，却是最不能得罪的。
同人不同命。
田中感叹，等她再大点继承父亲家业更得罪不起了。
无论田中怎么想，察觉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瞬息的柚木葵，似是毫无所觉的选了樱花奶冻，认真专注地吃点心。
成年人间关于利益的虚与委蛇，她拒绝参与。而且……
柚木葵含下最后一口奶冻，想示好的话，什么降低点心甜度。真想要自己帮忙说话，带焦糖来啊。
她稍微发散了“带焦糖来”的设想。
假定田中有办法带焦糖来，航空箱里装着那只聪明、会开锁的夹子猫猫，它会有什么表情？
难过、喵喵喵疯狂骂人、还是看到自己后会直接尬住……
无论焦糖什么反应，无论田中什么手段，只要在不伤害焦糖的前提，田中把它带给自己。
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母亲也有钱可赚的情况。
她100%会帮忙说话。
柚木葵含混嘀咕：“谁让…人心总有偏颇呢。”
不过……
她看着面前的甜点拼盘，趁选择下一款甜品的间隙，胡乱想到：
自己养猫这件事并非秘密，3月份因为焦糖没按时回来，解释、推拒了双亲提议的生日庆祝。
祇园其他茶屋老板、合作方有心的话，知道自己猫丢了也不奇怪。
问题在于自己可是在神奈川丢的猫，就算有途径知道猫最后踪迹在横滨附近，也没办法跨地区……
……诶？
横、滨？！
后知后觉意识到关键词，柚木葵缓慢挪升目光，迟滞看去：
高低错落、摆满各色点心的甜品架分割太宰治身形轮廓，似是将点心嵌进他色调幽深的外套中。
此时此刻，他周身盈漫柔亮光影，额前发梢偏长，擦曳他长翘的黑睫，洒落片扇形的影子。
两厢交映，衬得他眸色深浓，犹如墨迹。
让柚木葵想起她与太宰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横滨，711便利店。
柚木葵：“……”
难怪田中叔叔用傻白甜的眼神看她！
怪不得母亲会临时推后安排，同意见田中叔叔和太宰君。
又怪不得会带太宰君来，商讨过程也完全不避讳。
归根结底，无论自己意没意识到田中的根本目的，只要自己来了，他就有充足理由向母亲卖好。
还能暗戳戳赚父亲的好感度，一箭N雕！
成年人心好脏！
柚木葵大为震撼，她承认，自己就是傻白甜，彻头彻尾的傻白甜。
正当柚木葵为成年人关乎利益的心黑和谋算震惊、被吸引走全部注意力。
完全忽略了，她偷偷看太宰治这件事。
等她回过神，因眼睛酸涩闭了一两秒眼睛，再次睁眼时正正好对上太宰治漫不经意投来的目光。
或许是错觉吧？
那一刻，柚木葵觉得太宰治的眸色比偷瞄时更加幽深浓稠。
他眼睑垂得更近更拢，大片大片阴影笼扣那一粒下压、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瞳仁。
那团积蓄在他苍白皮肤之下的郁色，掺进某种质地近似沥青的黏稠液体般，在他稍稍眨眼的瞬息中，漫开似要滴落的痕迹。
“太宰君。”
柚木葵按照印象选了甜度最高的奶油小方，拿着碟子边缘推得离太宰治近了一点：“感觉你脸色有些白，是不是低血糖了？”
“……嗯。”
太宰治含含糊糊应声，若有似无地瞄着侵入视野的，撒满椰蓉的奶油小方。
昨夜那个从未袒露的询问，似乎在此时此刻由毫不知情的当事人，给予最真切的回答。
太宰治深知，柚木葵并非什么愚笨的蠢材，她被保护得太好或许有些天真固执，对于人类之间的虚与委蛇知之甚少，甚至一窍不通。
他同样明白，目前的自己于她最多只能称作为有几面缘分的客套朋友，关系疏远。
正因为他了解柚木葵秉性、了然人类的虚伪，当田中询问他愿不愿意同去拜访松尾惠时，他假装推诿几句就毫不犹豫同意了。
他怀揣了一点试探的私心，他想知道：“尽管生疏、尽管不够亲密，她会不会像对待它那样对待他。”
哪怕后知后觉看懂，自己其实目的并不单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也仍旧会抛开他利用她这一点，关心他、留意他脸色白得过分。
倘若柚木葵无法抛开他利用她，因此而选择疏远或者无视他的脸色等。
说不定，他终于能从这段惦念多年的关系解脱，也不再会如年幼期那样无知可笑，向虚幻许愿。
他最近太关注她了，回忆往事的次数也太频繁了。明明深知，那只是一段留存回忆、无法长久拥有的经历罢了。
却偏偏……
太宰治想说服自己，过去并不值得惦念，人是会长大的，在成长过程中人会改变会掺杂进杂质，越来越不纯粹。
从前13岁的柚木葵纯粹又温暖，不代表年满17的她还能跟从前一样。
人是会变的。
柚木葵是人，注定她会改变。
太宰治想证明这点。
但事实证明……
太宰治戳起一块奶油小方，在柚木葵“你不吃我就一直看着你！”“快点哦。不然我就要付诸行动了！”“社畜太宰君应该要脸吧？”
饱含威胁含义，威胁程度层层递加的目光中，近乎乖巧地吃下了那块方方正正、奶白色的点心。
味道不算很甜，跟羊羹和柚木葵昨天盯着他吃的点心相比，可以直接规类为没加糖的范畴，却又能从浓郁的奶味里，清晰品尝出丝丝缕缕萦绕的清甜。
就像4年前的那个偷吻。
出院半个月左右，太宰猫左前爪包得严严实实，谁让他弄坏好几个伊丽莎白圈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弄坏的。
柚木葵又生病了，在感冒药的作用下，除了准时准点给他开罐头、自己硬塞吃点东西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太宰猫知道饲养自己的金主生病了，这时候他要乖一点或者说他想乖一点，想让柚木葵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
那两天他特别特别乖，柚木葵开什么罐头他吃什么，完全不像刚出院那两天折腾得家里鸡飞狗跳，这不吃、那也不吃，踹得猫粮到处都是。
为了示威和创造跑路机会，还明目张胆打翻柚木葵饭碗，疯狂制造麻烦。
太宰猫本来以为生病吃药的柚木葵，对他的听话乖巧感知程度应该比较少。
毕竟那两天她70%时间都在沉睡，开罐头、吃东西时也满脸昏昏欲睡，看起来意识混沌极了。
没想到……
某天深夜。
太宰猫意识处于醒睡的界限之间，既觉得疲倦打算继续深度睡眠，又能清晰感知周围的变化。
譬如风吹枝叶的瑟瑟声，时钟指针滴答转动的声音……以及——
不属于太宰猫自己的偏重呼吸声由远及近传来，间或响起几声还没出嗓就被克制吞回稀碎破裂的音节。
还有近期一直嗅闻到的，药物的清苦味。
……是她啊。
太宰猫纹丝未动，继续保持着睡姿。
刚开始他还有点戒心，后来发现柚木葵经常半夜偷偷查看他有没有压到伤处，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地放下戒备心。
自己睡自己的，她看她的，互不干扰。
惯例的查看结束后，她并没有拉开距离，而是缓慢、小心翼翼地凑近。
微弱的温热呼吸浅浅扑上他的耳廓，似有似无的清苦味接连涌入鼻息。
像是担忧吵醒他，她一点点收敛回呼吸，屏息凝神。只有无法彻底杜绝的，带动的极难察觉的轻微空气，无声证明，她在靠近他。
她靠得越来越近，近得太宰猫能听见她紊乱如擂鼓的心跳声。
他以为她这么小心，是打算把他搞得乱七八糟，狠狠吵醒他，报复他前段时间的调皮捣蛋。
没想到——
他的额心倏然被她蜻蜓点水般轻碰了碰，触感陌生又柔软，带着稍许湿润和她病中偏烫的体温。
太宰猫大脑停滞片刻，意识飞速从混沌抽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陌生又柔软的触感代表什么：
她亲了他。
柚、木、葵、亲、了、他。
双方都获得自己满意的答案、定下一次商讨具体的事宜，客套道别后。
松尾惠和柚木葵先一步离开。
快到之前说定的赏花地点时，松尾惠问：“小葵。现在明白田中先生为什么那么快敲定了、我为什么会临时同意拜访、太宰君为什么能同来吗？”
“明白了。”
柚木葵停下脚步，认真回答：“我并不觉得生气也不认为自己应该生气。”
“这件事确实能算太宰君、田中先生如何通过我，促成合作、从母亲手里获得更多更大利益，且间接卖好。”
“但是……”
繁茂春樱下阳光斑驳细碎，偶有一两粒坠在柚木葵精致的眼眉间，映得那汪琥珀色明丽剔透，盈泛柔和的光晕。
“我认为，一个人为了利益等最大合理化直接或间接利用，是正常且无法避免的。”
“区别在于有没有将‘人’纳入考虑范畴。”
“田中先生、太宰君，固然有利用我但他们100%将我纳入考虑范畴，为了照顾我的感受迂回暗示。”
“倘若母亲不接受也不会强制要求，大家脸面上也都过得去。即便我看出来了，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今日穿的是件织银的刺绣和服，布料、刺绣是父亲到邻国出差时特意定制的。
父亲常说日本的刺绣美则美矣，匠气太重，绣得再好也不如蜀绣、苏绣等十之一二。
“小葵，你明白吗？利益牵扯、生意往来、人情世故就像刺绣。”
“要多思多虑，将人与人的情感纳入考量范畴。抛却它们就如日本的刺绣，匠气太重，框死自己。”
“你要记住，他人的迂回利用，也正是你能合理利用他人的迂回暗示。”
……
“互惠互利，亦人亦己。父亲从前这么教导过我，母亲今天也是这个意思吧。”
柚木葵握住母亲温热的掌心，一字一句解释：“太宰君、田中先生今日举动实际意义上来说，与其算隐晦利用不如说交换。”
“交谈时特意点明太宰君在横滨，算非常明显的交易暗示了。”
“我想等同于，无论本次商讨结果如何，我、田中都会恳求合作对象，太宰治帮柚木葵打听猫的下落。”
“而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合作方面太宰君算处于弱势的那一方。他不可能更不会会拒绝田中先生的请…要求。”
“当然，太宰君也不是傻子。”
柚木葵晃晃母亲的手掌，牵着她慢慢悠悠地往赏花地点走，继续说：“作为等价交换，田中先生邀请他一同出席，让太宰君在母亲面前混个脸熟。”
“这次会面后，关于‘太宰治是柚木葵包养的小白脸’就到此为止，而万一我和太宰君真有进展也会自动美化成「真爱无敌」。”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只是田中先生向太宰君的卖好。真正用于交换的，是太宰君在场时直接商讨等于明示，获利会分他与他公司各一杯羹。”
“母亲，”柚木葵问：“我说对了吗？”
“回答得非常好。”
松尾惠点点女儿仰高求表扬的脸颊，如她所愿的夸奖她，顺便替她整理垂落的花簪穗子：“等小葵再大一点，高考结束，母亲和父亲就手把手教你怎么看人、怎么具体实践。”
“现在你先好好读书。不要太过计较这些，有我们在。”
“明白吗？”
“我明白的。”
“切勿功利太过，切勿急躁，切勿忽略人非草木。”
柚木葵的手指穿进松尾惠指缝，与母亲十指紧扣，认真保证：“我全部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话虽如此……实际上刚刚发现自己真的被利用了的时候，柚木葵是有些难过和生气的。
只不过当她看清太宰治成熟装扮之下，苍白青稚的面容、积郁如烙印的黑眼圈。
又惊觉无论太宰君在别人口中如何优秀，今日衣着打扮有多成熟靠谱，思量考虑远超绝大多数成年人……
他仍旧是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人。
正常情况下，他本来应该跟自己一样，活在学生时代的象牙塔中，按部就班生活，考虑的事情除了努力学习、社团活动、梦想喜好外。
其余根本不用思索，反正离长大成人还早，有充足的时间思考。
而非像如今这样，为了生存带病工作，满眼经历沧桑、看破世事却又不得不挣扎生活下去。
意识到这些事情的瞬间，再多气愤和不满也统统烟消云散了。
这只是太宰君生存的手段罢了，自己又没吃亏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倘若传自己和太宰君的绯闻对他升职加薪有所帮助，哪怕是增加奖金额度呢？
退一万步说，最起码跟祇园有关的生意，让这名没有享受多少象牙塔生活的少年，少花费些许精力。
柚木葵虚睁眼眸辗转眺望后掠的，虚实交错的渗漏日光与樱花，想：
我不在乎他把我当做谋生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qwq！！
跟我念！犹待朝朝是笨蛋！犹待朝朝没啥工作经验！犹待朝朝缺乏阅历！
所以，就是这章什么bug的！请忽略吧！
因为我的脑子只能写到这样啦（轻轻跪下）感谢在2023-12-23 17:31:58~2023-12-25 16:1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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