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安插在淮南王府的眼线传话,说世子把殿下送的东西大部分都送进了库房。”苏德裕小心翼翼打量着陆怀曜的神色,挑了个不戳他肺管子的事先说了。
“嗯,还有呢?”陆怀曜随手将满是鲜红的帕子扔了,他微垂着头,脸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饶是苏德裕将陆怀曜从小伺候到大,可每次陆怀曜动怒,他都觉得胆战心惊。
虽清楚只要自己不做背主之事,陆怀曜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总不至于要他的命,但陆怀曜身上那股天生锐利逼人的气势却十分有压迫感,让他都有些喘不上气。
苏德裕做了个深呼吸,视死如归道,“您特意让人寻来给世子补身子的东西,都被他身边的老嬷嬷遣人送去淮南了。”
陆怀曜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这件事她知道?”
“眼线说世子似乎是为了那只鸟,才妥协的。”苏德裕解释道。
“是吗?”陆怀曜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孤送的东西,对世子来说还没一只鸟重要?”
他难得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结果却被这样践踏,谁能忍?
苏德裕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你说,孤要是把那只鸟弄死了——”陆怀曜说着,脑中突然浮现出在灵禅寺时,自己为了逗杜林菀,故意说想要那只鸟时,“小世子”可怜巴巴又不敢反驳的模样,心蓦地就软了,“罢了。”
苏德裕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自家主子多么任性妄为的一个人,别说一只鸟,哪怕是简在帝心的二皇子惹他不高兴了,都能大冬天将河面的冰砸开,把人丢进去,折腾到气消才放出来,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陆怀曜瞥了苏德裕一眼,“她那小身板,稍微吹下风就能病那些时日,若是鸟没了,伤心过度,自己也跟着去了怎么办?”
他难得找到这样一个有趣的小东西,还没玩够呢,可不想就这样折了。
苏德裕恍然大悟,他就说呢,陆怀曜这性子,怎么可能突发善心?
“对了,殿下,那老嬷嬷不是淮南王妃的奶嬷嬷,按理来说得了这么多好东西不该想着帮世子调理身体,怎么反而往淮南那边送?”苏德裕觉得特别奇怪。
陆怀曜嗤笑一声,“她可不就是忠心耿耿,才有什么好东西都巴巴地往淮南送?”
“啊?”苏德裕不明所以,但他向来有分寸,陆怀曜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再问,转移话题道,“那世子?”
“世子那么有善心,这般舍己为鸟,孤怎么能不成全她这份心意?”陆怀曜生了一双狭长凌厉的凤眸,像现在这样微微垂着,就会给人一种冷漠和嘲讽的感觉,“只是,辜负了孤的美意,也得付出代价才是。”
苏德裕唬了一跳,忙不迭劝道,“殿下也清楚世子身边那老嬷嬷和两个婢女都不是好的,他压根做不得主,谢礼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敬重殿下的——”
陆怀曜懒得听他念叨,抬起手,轻轻往下一压。
苏德裕连忙闭嘴,惶惶不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既然她们不会伺候,就暂且病着吧。”陆怀曜语调懒散,却带着狠意,“至于世子......她那边,孤会亲自料理。”
苏德裕不知道这“亲自料理”倒是是个什么料理法,但他担心自己再追问反而会火上浇油,只能应了一声,然后退出去找人办事。
陆怀曜看着微微晃动的烛火,突然想起在灵禅寺的时候,“小世子”小小一只缩在薄毯里面,双手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啜饮时乖巧又招人疼的模样。
“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他轻哼一声,漆黑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几日后,中秋宴。
杜林菀早早地就起来了,她换上繁复华贵的世子服,想到即将进皇宫,整个人都紧绷着。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蔡嬷嬷在两个小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神色憔悴,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许多不说,头发瞧着也比刚来皇城时花白了不少。
“嬷嬷怎么来了?”杜林菀还有些惊讶。
几日前蔡嬷嬷和如意、如惠突然病倒,府上的老大夫诊治过后,说他们三个在灵禅寺被吓着了,回王府后又是大起大落,受不住,给开了药,让他们好好养着。
只这几步路,蔡嬷嬷就累得直喘气,她颤颤巍巍坐到椅子上,顾忌着有不知情的婢女在场,她没有像先前那般趾高气扬,而是叮嘱到,“殿下等会儿进宫,切记谨言慎行,万不可掐尖要强。”
“嬷嬷放心,我省得。”杜林菀点头。
“还有,若是在宫里见着太子殿下,切勿同他太过亲近。”蔡嬷嬷话音刚落,恍惚看到陆怀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杜林菀这下没有直接应答,神色略有些苦恼。
她自是不会主动往陆怀曜跟前凑,怕就怕那人像在灵禅寺那般各种堵她。
陆怀曜的身份摆在那里,借杜林菀十个胆子都不敢落他脸面。
蔡嬷嬷也想到这一层,沉默良久,叹息道,“世子能避着尽量避着吧。”
杜林菀含糊应了一声。
“老奴如今病着,不能陪世子前往皇宫,您路上千万小心。”蔡嬷嬷说着说着,又觉得胸口发闷,按住后艰难喘了两口气。
“好,嬷嬷也保重身体。”杜林菀看了一眼天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完便出去了。
半炷香后,马车停到宫门口,杜林菀递了牌子,跟着众人慢慢往麟德殿走。
因着蔡嬷嬷和如意、如惠这几日病着,只能让其他婢女照顾她,王府其他下人又不知道杜林菀的真实身份,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今日早膳也十分丰盛,这次进宫不像上次那般饥肠辘辘,多走两步都吃不消,甚至差点晕倒。
不知不觉,到了麟德殿门口。
这会儿还没开宴,众人都在外面等着,杜林菀也找了个靠角落不起眼的位置窝着。
因着她身份尴尬,不管是宗室还是大臣都不想同她有什么牵扯,杜林菀周围还挺清净。
没多久,旁边传来骚动,杜林菀抬头,刚好人群分开一条道,陆怀曜带着苏德裕昂首阔步朝麟德殿走来。
他今日穿着杏黄色四爪蟒袍,头发用金冠束起,露出锋芒毕露的俊美面容。
杜林菀不禁感慨有些人生来就不凡,就陆怀曜这长相这身高这气势,哪怕穿着乞丐的衣服都让人觉得此子不一般,将来必成大器。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跟陆怀曜来了个对视。
那种兔子被狼盯上的感觉再次出现,杜林菀身体僵硬,头皮发麻,恨不得撒腿就跑。
杜林菀战战兢兢,以为陆怀曜会像在灵禅寺那般主动靠近打招呼,都做好拉开距离的准备。
熟料陆怀曜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抬步进了麟德殿。
杜林菀:“......”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若不是清楚没人敢顶着掉脑袋的风险的冒充陆怀曜,她都以为灵禅寺遇到的那位太子殿下是别人假扮的。
不过陆怀曜装不认识也好,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二皇子也来了。
他看到杜林菀,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喊人,一个小太监突然从麟德殿内出来,恭恭敬敬将杜林菀迎了进去。
二皇子只得放下抬起一半的手,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皇帝为了表示对淮南的重视,将杜林菀的位置安排在陆怀曜的下首。
杜林菀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臣杜林萧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陆怀曜把玩着手中的玉盏,敷衍地应了一声。
“多谢殿下。”杜林菀道完谢,方才落座。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陆怀曜,见这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估计是觉得自己一味将人往外推十分无趣,没了新鲜感,也懒得再搭理。
想到这个可能,杜林菀有种狼口脱险的感觉,她嘴角刚要翘起,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世子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杜林菀眼前一黑。
她怎么忘了还有二皇子?
杜林菀看看左边散漫危险的陆怀曜,再瞅瞅右边满肚子坏水的二皇子,欲哭无泪。
饶是她脾气好,这会儿也忍不住想要咒骂坐在龙椅上的那人。
这狗皇帝不知道自己两个儿子什么德行,还把她安排到中间,这哪儿是表示对淮南的重视,分明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杜林菀强忍崩溃,尽量平和地跟二皇子打了个招呼,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竭力想要减轻存在感。
二皇子却偏偏不如她的意,关切道,“我让人往淮南王府送帖子,世子一次都没应,听你府上的下人说你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了些?”
“多谢二皇子殿下关心,臣这几日好多了。”杜林菀答得十分客套。
“你脸上有了几分血色,不像初见时那般苍白,确实好了许多。”二皇子盯着杜林菀漂亮了许多的脸蛋,心里的猫爪子挠得厉害,迫不及待问道,“你明日可有空,我带你出去转转?”
二皇子从前玩过不少漂亮男孩儿,不管是风情万种的、高冷傲气的、柔情似水的亦或者天真不谙世事的,都不及眼前这人的万分之一。
这位淮南王世子不但生得漂亮,这弱柳扶风的模样既让人怜惜,又让人想欺负他。
想到这淮南王小世子眼尾染上红晕,噙着泪哀哀哭泣的样子,二皇子喉结上下滚了滚,稍稍换了个坐姿。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将人按到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杜林菀被他黏腻的视线闹得很不舒服,她垂下眼眸,淡声道,“多谢二皇子殿下,但臣前些日子刚病过一场,大夫叮嘱最好在府里将养着,不要出去吹风。”
陆怀曜漫不经心摩挲着酒杯,看似出神,实则竖着耳朵在听两人交谈。
他本来还因杜林菀一再将自己往外推不悦,这会儿见二皇子也吃了个闭门羹,直接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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