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菀站在廊檐下面,她身形羸弱单薄,仿佛一株泛黄的幼苗,稍有风吹雨打,便能摧折了。
一阵风吹过,杜林菀打了个冷战,她拢了拢衣袍,顺便将泪水拂去。
眼看着雪团消失在视野中,她垂下眼眸,回了书房。
杜林菀扶起方才被自己带倒的椅子,拂去灰尘,坐了上去。
书还停留在那页,她却没有继续翻阅的心情。
杜林菀盯着那空荡荡的笼子,自己的心也仿佛被掏空了。
就在这时,一个雪白的影子从窗口掠了进来,稳稳当当落到她肩上。
雪团收起翅膀,欢快地啾了几声。
杜林菀愣住,过了半晌才回神,“你怎么回来了?”
雪团歪了歪脑袋,乌溜溜的小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似乎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杜林菀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试探性碰了碰雪团。
雪团非但没有躲闪,还主动凑过来蹭了蹭她,动作说不出的依恋。
杜林菀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她将雪团从肩上拿下来,放到笼门处。
雪团熟门熟路进去,喝了点水,又吃了点鸟粮,又扑扇着翅膀落到她肩上。
杜林菀终于确定雪团把这里当成家,不打算离开了。
在所有人都嫌弃她,觉得她是个克兄克母的祸害时,竟然有这么一个小东西愿意陪在她身边。
杜林菀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雪团见她哭了,焦急地在桌上蹦跶,啾啾直叫。
杜林菀眼弧微弯,用帕子擦了擦脸,然后朝雪团伸出手。
雪团想也不想便跳到她掌心,黑豆豆般的小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她。
杜林菀用指腹摸了摸雪团的小脑袋,温声说道,“我没事,就是有些高兴。”
“日后咱们就相依为命吧,若是......我定会给你找个好去处。”杜林菀捧着这暖心的小毛团子,认真承诺道。
从前她没有依仗,也没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只能默默忍受不公和冷遇。
现在有了雪团,再不能那样浑浑噩噩下去了。
杜林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蔡嬷嬷一进书房,就看到杜林菀捧着雪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登时拉了下来,“世子怎么把这鸟放出来了?”
“书房里东西贵重,若是被它不小心摔了或者弄脏了怎么办?”
若是从前,杜林菀肯定道歉,然后承诺会把雪团管好,不让它到处乱飞,现在却有了反抗的勇气,“弄脏了擦干净即可,至于摔坏东西......”
她环顾四周,“书房里除了书就是些笔墨纸砚,只有架子上那两个花瓶能被打碎,但它这么小,怎么推得动?”
蔡嬷嬷这些天被压制得狠了,终于回到王府,没了陆怀曜虎视眈眈,想找个由头数落杜林菀。
结果杜林菀反驳得有理有据,她愣是想不出斥责的话来。
蔡嬷嬷想着她不敢跟陆怀曜对上,难不成还收拾不了杜林菀一个丫头片子?
但淮南王府人多眼杂,是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杜林菀每日吃食又只有白粥小菜,想克扣都没法。
蔡嬷嬷沉思片刻,将主意打到雪团身上,决定杀鸡儆猴,重新拿捏住杜林菀。
想通之后,她挺直腰板,下巴微抬,“老奴是王妃的奶嬷嬷,说的话也是为世子好,这小东西关在笼子里倒也罢了,这放出来乱飞,万一冲撞了什么贵人——”
“嬷嬷说的是。”杜林菀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道,“但我轻易不出门,唯一的乐子便是这个小东西,瞧见它蹦蹦跳跳的,我心里就欢喜,也觉得日子有盼头。”
蔡嬷嬷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心里一个咯噔,直觉杜林菀接下来说的话必定不是自己想听的。
“可若是它有什么三长两短......”杜林菀轻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蔡嬷嬷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也带了几分危险的意味,“世子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会?”杜林菀抚了抚雪团的羽翼,神色淡淡,“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想得很清楚,雪团如今伤愈,必定不能像先前那般整日关在笼子里,自己也舍不得。
既然雪团选择留下来,她必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它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可蔡嬷嬷本就看雪团不爽,想丢弃或者弄死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与其到了那时候才后悔不迭,不如现在就将底线亮出来,也让蔡嬷嬷有个忌惮。
蔡嬷嬷很不喜欢这种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她盯着杜林菀,眼中逐渐带了几分狠意。
杜林菀不甘示弱,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一时间,书房内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静得落针可闻。
蔡嬷嬷寒着脸正要开口,门房突然着急忙慌跑了进来,“世、世子殿下,太子府的总管苏德裕苏公公来了!”
“他、他还抬了好几箱东西,说是太子殿下为了报答世子殿下的救命之恩,特意送来的!”
“什么!”蔡嬷嬷瞪圆眼睛,声音因为难以置信拔高了几度,变得十分刺耳。
门房并不清楚杜林菀的真实身份,笑呵呵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会儿高兴极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因着淮南王根基不在皇城,他平日里没少受其他王府下人的气,如今见自家世子傍上了太子殿下,腰杆子都挺直了。
蔡嬷嬷如遭雷劈,她身体晃了晃,连忙按住身旁的书案,这才没直接瘫坐到地上。
这太子殿下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把他们拉下水就誓不罢休?
杜林菀倒是稳得住,她将雪团放进笼子里,关上笼门,对门房吩咐道,“让人将苏公公请到前厅,送些茶水点心,我等下就到。”
门房欢欢喜喜应了一声,一溜烟跑远了。
“麻烦嬷嬷帮我照看一下雪团,我先去了。”杜林菀理了理衣服,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扭头对蔡嬷嬷说道。
蔡嬷嬷这会儿心乱如麻,压根顾不上什么鸟不鸟的,囫囵点了点头。
杜林菀又看了雪团一眼,觉得蔡嬷嬷暂时应该不会对雪团做什么,便向前厅走去。
听到脚步声,苏德裕忙不迭从椅子上起来,他笑着迎上前,冲杜林菀行了一礼,“世子殿下,太子殿下让老奴送些东西,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杜林菀连忙推辞,“先前我已经说了,殿下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受了殿下许多照拂,劳烦苏公公将东西带回去,顺便替我向太子殿下道声谢。”
“世子殿下,您就收下吧。”苏德裕劝道,“您也清楚太子殿下的性子,若是让他知道东西原封不动被退回去,必定会生气。”
“可无功不受禄——”杜林菀皱眉,面露为难。
苏德裕听到这话,心中越发满意。
若是旁人,这会儿必定欢天喜地将东西接下来,甚至还会借着救命之恩为自己谋划好处,也就这品行端正、生性纯良的小世子会将功劳往外推。
“太子殿下身居高位,平时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难得同世子相处融洽。”苏德裕笑道,“世子殿下实在觉得有愧,日后常来往就行。”
杜林菀:“......”
听了这话,她更不敢收了。
她巴不得离那位太子殿下远远的,怎么可能常来往?
蔡嬷嬷赶过来时刚巧听到这句,她恨不得抓着陆怀曜的肩膀拼命摇晃,质问这位太子殿下为什么不去忙公务不去斗其他皇子,偏偏抓着一个被当成弃子的质子不放!
但她没那个胆子,只能满脸崩溃躲在外面偷听两人交谈。
杜林菀虽意志坚定,但她怎么说得过在满是人精的宫中活了几十年的苏德裕?
推辞半天,最后还是被逼无奈接受了。
苏德裕还是头一次给人送东西送得这般艰难,却又这般高兴,走的时候都乐呵呵的。
杜林菀目送苏德裕离开,而后拿起礼单翻了翻,发现上面写得都是一些奇珍异宝,随便拿出来一样都价值不菲。
别说那些东西,她这会儿连礼单都觉得烫手。
“世子,太子殿下都送了些什么东西?”蔡嬷嬷走上前,声音都放柔了许多。
杜林菀没有说话,直接将礼单递给她。
蔡嬷嬷扫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原先只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心机深沉、暴戾恣睢,没想到家底也这般丰厚,她突然有些惋惜。
若是来皇城的是杜林萧,能够投靠陆怀曜,或许也是好事。
杜林菀敏锐地察觉到蔡嬷嬷的态度转变,忍不住感慨这份谢礼当真是及时雨,连忙趁热打铁,“嬷嬷。”
见陆怀曜这般重视杜林菀的救命之恩,蔡嬷嬷不敢像方才那般嚣张,声音放柔了许多,“世子请讲。”
“方才是我话说过了,嬷嬷切勿往心里去。”杜林菀放低姿态,“雪团不过是一只鸟,能捅多大的篓子?”
“我保证,只要雪团好好的,嬷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给您添乱。”
蔡嬷嬷方才还担心杜林菀有陆怀曜撑腰,会变得无法无天。
这会儿见她这般伏低做小,心里畅快了许多。
又想到这几个月杜林菀确实安分守己,她神色和缓了许多,“世子多虑了,不过是一只鸟,您喜欢养着就是,老奴怎么可能连它都容不下?”
杜林菀得了承诺,笑了笑,“多谢嬷嬷。”
“世子,老奴方才瞧见礼单上有血燕和红参,王妃和......郡主身子不大好,不若将这些送去淮南,给他们补补?”蔡嬷嬷试探性问道。
“应该的,嬷嬷做主便是,不必同我商议。”杜林菀觉得衣服能穿就行,并不在乎什么料子,上面刺绣是否精美,对古玩摆件也没什么兴趣,说这话时心中并无半分委屈或者不忿。
若能用这些换来雪团在王府里逍遥自在,对她来说十分值得。
两人各取所需,暂时达成了共识,彼此都很满意。
晚间,陆怀曜从暗室出来,他眉眼冷淡,气场强大,漆黑的衣袍似乎被什么东西浸湿了,行走间地面蜿蜒出猩红的痕迹。
苏德裕等在外面,适时递过去一块湿帕子。
陆怀曜接过,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苏德裕谨慎地左右看看,见周围无人,低声道,“殿下,大理寺那边已经打点好了。”
“嗯。”陆怀曜应了一声,转而问道,“孤送“世子”的东西,她可用了?”
他本来神色淡漠,却在提及杜林菀时嘴角轻轻上扬。
苏德裕面露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怀曜脚步顿住,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她那边又出什么状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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