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杜林菀眨了眨眼,那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一只脆弱的蝴蝶,稍稍用力便能碾碎。
“知道了,就按世子说的做。”陆怀曜看着她病恹恹的模样,也顾不上多想,偏头吩咐道。
“是。”苏德裕应了一声,赶忙去找大夫。
杜林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抿了抿唇,正想让陆怀曜将她放下来,却被直接抱进屋,然后放到床上。
眼瞅着陆怀曜打算上手扒自己衣服,杜林菀脸涨得通红,虚弱地挡了一下,“殿下,臣自己来就行。”
陆怀曜耸了耸肩,也没坚持。
杜林菀有些费力地扯过被子盖到身上,然后解开腰带,褪去外袍。
只这简单的几个动作便耗费了不少力气,躺下后,杜林菀硬生生出了一身汗。
陆怀曜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眉头紧锁,“你如今病着,屋里伺候的人都跑哪儿去了?”
“臣、臣这些时日在抄写经文,旁边有人不自在,用完早膳便打发他们出去了。”杜林菀解释道。
“他们真就把你一个人丢这儿了?”陆怀曜冷笑,“方才若不是孤正好路过,你是不是打算在地上趴着,等他们回来再被扶进屋?”
“臣那时候不知道身体不舒服,才......”在陆怀曜不悦的目光中,杜林菀声音越来越小。
屋内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听到外面呜呜的风声和雨打在窗户上的噼啪声。
杜林菀十分局促,她小心翼翼觑了陆怀曜一眼,纠结怎么能在不得罪这位太子殿下的前提下将人打发了。
就在这时,陆怀曜突然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杜林菀看着那挺直如刀鞘的背影,想着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怕是没被人这般冷待过,许是被她的没眼色给惹恼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身体不适,若是陆怀曜继续留在这儿,保不齐会看出什么端倪。
杜林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屈起双腿,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她这会儿手脚冰凉,身上也忽冷忽热的,难受得厉害。
最让杜林菀无法忍受的是干得几乎冒烟的嗓子,吸气呼气都像是凌迟。
但她早就习惯生病时无人照拂,方才被那般温柔地对待,很是不自在。
杜林菀正胡思乱想,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以为是大夫,一抬头,却是陆怀曜。
杜林菀眼中满是不解,不明白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陆怀曜沉着脸将茶盏塞到她手里,“喝吧。”
杜林菀垂眸,发现杯子里装的是姜枣茶,她愣住,第一反应是里面放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从前在淮南,庶妹没少用这种伎俩折磨她。
杜林菀同陆怀曜并不熟悉,但她没少听陆怀曜那些折磨人的“丰功伟绩”,自己不过是一个弃子,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陆怀曜怎么可能无端对她好?
杜林菀僵硬地捧着杯子,硬着头皮道谢,“多谢殿下。”
陆怀曜朝门外看去,眉头拧得死紧,“你府上的大夫怎么还没到?这功夫从山下过来也够了吧?”
杜林菀不清楚内情,只尴尬地笑了笑。
“世子怎么不喝,可是不喜欢姜味儿?”陆怀曜有些疑惑。
“没有。”杜林菀摇头,她犹豫再三,眼一闭心一横,将杯子送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微烫的茶水入口,干涸的嗓子得到滋润,体内寒意也被逼了出来。
杜林菀打了个哆嗦,身体舒服了许多。
她看向陆怀曜,神色些惊疑不定。
这姜茶竟然没加料?
“怎么这样看着孤?”陆怀曜越发奇怪。
“没什么。”杜林菀转念一想,她又没做什么得罪陆怀曜的事,人好端端的害她做什么?
杜林菀有些尴尬,低头又喝了几口姜茶。
方才她鼻子还有些堵,一杯喝完,这会儿也通了。
“再用些点心?”陆怀曜觉得她这双手捧着茶盏的模样十分可爱,嘴角轻翘,递过来一个食盒。
杜林菀看着这熟悉的食盒,讶异道,“我隔壁厢房住的香客是殿下?”
“孤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陆怀曜避重就轻,含糊答了一句。
他打开食盒,往前送了送。
陆怀曜的手特别漂亮,骨骼分明,充满了力量感。
杜林菀突然想到那天入宫觐见皇帝,出来时差点摔倒,就是被陆怀曜这只手抓住她的胳膊,自己方才没有出糗,脸上的热度又增加了几分。
只是她这会儿正烧着,看不大出来。
“赶紧的,吃些垫垫肚子。”陆怀曜等得不耐烦,又催促了一句。
“多谢殿下。”杜林菀拗不过,小声道谢后用帕子拿了一块桂花糕,就着姜枣茶慢慢吃着。
不知是生着病的缘故亦或是太过紧张,一块点心吃完,她愣是没尝出什么味儿。
“再吃一个?”陆怀曜觉得这小世子吃东西的样子特别可爱,眼中带了几分兴味。
杜林菀摇头,“多谢殿下,臣实在吃不下了。”
她这几月吃得少,一块点心,一杯热茶已经有些撑。
陆怀曜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忍不住皱眉,吐槽道,“你这饭量也太小了些,怪不得这么瘦。”
杜林菀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的。
她不瘦些,日后还怎么顺理成章同兄长交换身份?
陆怀曜往外看了一眼,见大夫还没来,怒火蹭得窜了上来,“派个人去看看什么情况,淮南王府的大夫再不到,脑袋也别想要了!”
急匆匆跟着苏德裕赶过来的老大夫刚要进门就听到这声怒吼,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还是门外守着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拎起来,老大夫才没丢人。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滚过来?”陆怀曜很是看不上这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一把年纪胆子却忒小,还不如才十四岁的小世子。
老大夫被他训得白了脸,哆哆嗦嗦上前给杜林菀把脉。
“世子如何了?”陆怀曜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不耐烦地问道。
老大夫诊完脉,稍稍松了一口气,“世子只是风寒入体,喝几服药便能好。”
“你开吧。”陆怀曜抬了抬下巴,吩咐道。
“是。”大夫被他的气势震慑,连忙点头。
等写完药方,毕恭毕敬递给陆怀曜,老大夫这才察觉不对。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正要问这男人到底是谁,有人先他一步问出了口,“敢问公子是何人,怎会在我家主子屋里?”
蔡嬷嬷收到消息,带着如意、如惠赶回来了。
她们看着坐在杜林菀床边的陌生男人,神色惊疑不定。
陆怀曜没理会这几人,他看完方子,见上面都是常见的药材,他这次来灵禅寺小住也带了,便让苏德裕带着老大夫去自己那里拿药。
省得下山找地方买药,一来一回也太耽误功夫。
就小世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陆怀曜都担心这小身板扛不到药买回来的时候。
苏德裕应了一声,便带着大夫走了。
“公子,您怎么——”蔡嬷嬷有些不悦。
这男人趁他们不在进了杜林菀的屋子倒也罢了,现在还越过他们擅作主张,简直欺人太甚!
蔡嬷嬷心里憋着火,脸上也不免带出来几分。
等苏德裕走了,陆怀曜才抬眼看向蔡嬷嬷三人,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世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人真是好大的威风,自个儿不在屋内伺候生病的主子,回来还有脸质问路过的好心人?”
蔡嬷嬷被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震慑到,下意识后退几步。
意识到这人身份不一般,蔡嬷嬷仔细一打量,发现陆怀曜身上穿的衣服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用料极好,她连忙改口道,“老奴也是关心则乱,方才说话确实急了些,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陆怀曜懒得搭理她,转头看向杜林菀,“世子渴不渴,要不要再喝点水?”
“不用,多谢殿——”杜林菀摇头,下意识答道。
“跟我还客气什么。”陆怀曜打断她的话,淡淡一笑。
“公子可是我们世子的好友?从前怎么没见过您?”蔡嬷嬷看他们熟稔的样子,如临大敌,再次开口询问。
“嬷嬷这般伺候,就算我天天来找世子,也难见你一面吧?”陆怀曜不耐烦,反唇相讥。
蔡嬷嬷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但这里是皇城,而非淮南,她并不敢太嚣张,只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解释道,“老奴方才也是在为王妃和......郡主祈福,方才没有守着世子。”
“呵呵,淮南王妃若是知道你们不好好照顾世子,反而去为她祈福,生吞你们这些奴才的心都有了吧。”陆怀曜凉凉一笑。
蔡嬷嬷:“......”
杜林菀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么一尊煞神,怎么这般牙尖嘴利?
蔡嬷嬷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老奴出门前世子殿下还好好的,若是知道他会生病,老奴必定留下来伺候,不会离开那么久。”
“哟,这话说的,世子生病难不成还是他的错,怪他没有提前跟你们说?”陆怀曜直接被气笑了。
“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蔡嬷嬷连忙摇头。
她在心里叫苦不迭,偏偏又不能点名杜林菀的身份,只得咽下这口恶气。
“那嬷嬷是什么意思?”陆怀曜火冒三丈。
他平生最恨有人违逆他,忍不住去摸腰间的玉佩。
苏德裕一进屋,见到他这动作,就知道自家主子是起了杀心,忙不迭使眼色。
陆怀曜动作一顿,这老嬷嬷毕竟是淮南王妃派来照顾小世子的,自己若是贸然将人给发落了,未免有越俎代庖之意。
这小世子又是个心思敏感的,保不齐会多想,说不定日后还会远着自己,这样先前做的那些不就成了白费功夫?
斟酌再三,陆怀曜不着痕迹将手收了回去,眼中杀意也散了大半。
苏德裕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不爽,便发作到别出去,朝外吼道,“药怎么还没来,没瞧见世子不舒服?”
屋檐下煎药的老大夫缩了缩脖子,欲哭无泪。
这熬药又不是炒菜,他倒是想快,这不是没法子?
杜林菀靠坐在床上,看着这些平日里看不起自己的人被训成孙子,用帕子掩着嘴,借着咳嗽的动作遮掩住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