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钧一发

已是深夜,月光洒在海面,潮水起伏到沙滩,浪花拍打哗哗如沸,正能形容此刻的多渔村。

村民们不吝用油,无数火把自山上、村中、海边挥动,最终全部汇聚至村口,人群中心是面色煞白的崔银莲及展和风。

众人从下午奔波至现在,已是疲劳至极,但没人叫苦,只是面带着急或沮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深山都进去过了,没找到。”

“沿着海边两头找尽了,也没有。”

“隔壁几个村都说没见过。”

“县令大人府上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听声音闹得厉害,看门的不让我进,只说是没回去过。”

“听说,听说这两日有山贼进了我们朝海和隔壁顺余县……”

一个弱女子消失不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能去了哪儿呢?

众人仿佛预见到一场悲剧即将或已经发生。

崔银莲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凄惨呜咽整个人摇摇欲坠,展和风忍着满腔又急又悲的情绪,伸手扶住了他娘,反被娘抓紧了胳膊要个答案。

“儿啊,艳艳肯定没事的,对吧?对不对?”

“说不定就是去看望哪个好友给耽搁了,躺那么多天好不容易能走动,该去的,该去的……”

风不知何时停了,空中只剩崔银莲语无伦次的喃喃低语,她犹在自欺欺人。

展和风深呼吸一口,正要谢过大家再请他们先回,远处却有声音传来将之打断。

所有人转头张望,崔银莲也跟着猛抬起头,说不定是儿媳妇回来了,再一看便是失望,因为声音来自大海之上。

他们看见海面上有黑影憧憧,疑惑之间,黑影越来越近,这才发现,是有船正破水而来。

船很多,又是在这深夜,这不正常的一幕,让海边人不由自主想起许多祖辈流传下来的诡异故事。

族长带头往前疾走一段又突然打住,他发着抖,瞳孔放大,心跳如雷,咽喉被卡住,好几息过去才惊恐喊了出来,一声比一声大:

“是海寇,一定是海寇,跑,跑,快跑啊!”

所有人都是先呆住,然后便是乱了方寸,接着第一反应全是往家跑,老人孩子媳妇都在家中!

然后呢?能往哪跑?来得及吗?逃命的人根本无暇思考。

展和风拉着惊愣住的崔银莲后退几步,下意识地也跟着往村中跑。

路程过半,眼见部分人进去家门,剩下的犹在狂奔,火把上的火苗被风吹得一边倒,时而会迸射出火星点点,他看着突然就一个激灵停住脚。

嗓子和胸腔干疼干疼,他不敢缓,急喘着气对乡亲们嘶吼道:“把火把灭了,快灭了,都往山上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那海寇的船似乎与他们的渔船不同,像在猎食的大鱼,几下滑动便出去了大段距离,转瞬间大批人已是上了岸,正朝火把亮着的地方冲去。

虽然奇怪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外头,但海寇们丝毫不慌,不过是些又瘦又小的捕鱼猴子,醒着还是睡着,有什么差别吗?

展和风和终于醒过神来的崔银莲死命狂奔,竟真叫两人冲到了最远,再往前就能到达山脚下,进山,只要进山,一定能躲过去的!

身后的人群被冲散,伴随一声凄厉惨叫,第一个村民倒下了。

莫名的,他们缓了脚步,两个人都回头望了一眼,海寇中有人回望,狞笑着追了过来。

跑不了了,母与子对视,都有牺牲自己掩护对方的想法。

展和风当机立断再次朝乡亲们喊道:“他们人不多,我们一起上,拿火把,拿石头,抢他们的刀!上啊!”

渔民是骁勇的,他们虽然普遍黑瘦矮小,但他们要在凶险莫测的大海上讨生活,那么野心、胆量、力气、细致缺一不可。

在小小一条船上,大家只能单打独斗,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他们一时被吓得失了方寸,但现在有人声嘶力竭地提醒了他们,要团结在一起,拿起家伙跟敌人干。

那就干!

不论男女,有火把的舞动火把,专门往海寇的头脸上挥,摸到石头的拿起就砸,砸不中地上石头还有的是,躲进家中的找到菜刀,冲出去就不要命般和人对砍。

村民们突破敌圈,渐渐聚拢成几队和身边人打着配合,海寇们已经感觉到棘手,他们的人开始受伤,兵器也被抢去几把,也许还有死了的,但也因此,他们出手更加凶狠。

终于,有海寇钻进了人家,一手一个扯出女人和孩子,接着就是架刀于他们脖颈之上,那家的男人慌了神,手上的武器再也拿不住,当场就跪下哀求。

哀求换来敌人的得意大笑,接着海寇们不再专心与村民对打,只通过每个漏洞钻进身后人家,越来越多的女人孩子被拉扯了出来。

这一刻,多渔村所有人陷入绝望之中。

海寇头子不耐烦再战,对着手底下人命令道:“抓女人,能抓多少是多少。”本来的主要目的也是这个,岛上的女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回抓的还得慢慢玩才是。

声音落地,村民们惊怒到目眦欲裂,跪下哀求的男人也站起身,重新举起他手上的菜刀。

展和风红了眼睛,他胳膊受了伤,血正止不住地流,力气也跟着消失殆尽,他只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百而无一用的书生,现在他成了队伍中主要被攻击的对象。

身边的人不停帮他抵挡,伤口越来越多,又一次躲过敌人的刀锋,早前乡亲递来的木棍已经有些捏不住,他鼓足劲想要反击,却看见拿刀人蹿到暗处,另一只手抓住了他娘。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只剩空白,接着耳朵起了幻听,像是车轱辘声,由远渐近,声势急急。

村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停住动作看向村口,那里有牛车飞快,一女子驾车转眼已到跟前。

崔银莲正瘫跪在地,双手被海寇控制着不能动弹,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但很快她便凄厉一声喊:

“不要过来,快跑,艳艳,跑,跑!”

海寇们看见此女,恍惚以为天仙降临,接着便如获至宝般大笑起来,关无艳下了车,身后的壮牛敏感,拉着车掉头便跑。

崔银莲被捂住嘴,掉着眼泪痛苦摇头,展和风捏着木棍迈步,纵使无能,也想将娘子护在身后。

脚步飞快的关无艳面无表情,她现在很生气,非常非常非常生气,心中有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到不可抑制,急需做些什么发泄出来。

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到一个海寇身前,抢过对方手中的大刀,在人做出反应之前便是一刀斩首。

没有刻意走位,血喷溅到全身,让她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回神之后,关无艳为了不受威胁,先是找准展家母子所在,随后飞越过去,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扣住崔银莲的海寇双臂尽失,嚎叫打滚中被关无艳的下一刀摄走性命。

单方面的杀戮,开始了。

多年之后,这幕场景仍有被多渔村的村民提起,记忆是会骗人的,村民们站在被救的立场,无意识美化了关无艳的血腥手段,认定它为正义之战。

而此刻,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过去很久了,村民们眼睁睁看着,四十八个海寇倒在地上,无一生还。

关无艳独自站立在村民的对面,站在凌乱尸堆的中心,皎洁月光洒下来,也照不出她本来面目。

胃肠在翻滚,她竟突然有些想吐,为什么呢?不是都杀惯了吗?何况还是为了救人。

大概她心里清楚,自己杀人,并不是为了救人吧。

两方人就这样僵持住了片刻,接着展和风和崔银莲同时动作,母子俩齐齐奔向关无艳。

崔银莲抢了先,她一把抱住满身血污很是腥臭的关无艳,因为个子不高,她只能抬胳膊搂住肩颈,头则埋在前胸,然后嚎啕大哭。

展和风伸出手,搭在了崔银莲搂住关无艳的手臂之上,随后两眼认真地看向他的娘子。

关无艳看回去,展和风一双眼湿漉漉,睫毛眨啊眨的很是好看。

不过……

“你们怎么回事?”

“我不是留了书信吗?”

“为什么不听?”

展和风满脸疑惑,崔银莲也抬起头来,两人异口同声:“什么书信啊?”

话音刚落,对面的村民们突然一片哗然,泄了劲的嚎出声,受了伤的喊救命,更多的是和家人抱头痛哭,喜极而泣的是最先倒下那个村民的家人。

这一看,也就是受了重伤,可不就是不幸中之大幸,半吊子的村医伤了额头,一点也不影响他指挥家人快抬走让他救。

关无艳没空回答母子俩书信的问题,因为很快她就被稍稍缓过劲来的村民们包围住,崔银莲则将她抱得更紧,同时不停喊人散开,声音却被淹没在人海之中,展和风更是早被挤出人群。

这些人踩在尸堆上和关无艳道谢,站的是高一脚低一脚,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全部甩在脚与脚的缝隙之中,也许还甩在旁边人的裤腿之上,这还不如就拿袖子擤呢。

又有人不解恨,提起脚原地跺尸,往上吐口水骂骂咧咧,没挤进来的也配合着一起,娃娃们在边上打转,前面怕极了,这会又莫名觉得热闹,被各自家长抱开了去,总算是没有太过离谱……

而这一切反应,全在关无艳意料之外,她仍旧想吐,但这回的原因很是清楚明了。

这小小渔村,打渔人家,有点凶残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11-06 20:07:36~2022-11-08 02:0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菇娘饿了就吃 20瓶;a little drunk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