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时景致

和卫时舟谈完与春日宴有关的事,容清棠又找了群青来,问他查的事怎么样了。

群青刚从山下回来不久,的确查到了一些事情。

“姑娘,长安城中最大的赌场名为金银堂,赌场明面上的老板是刘家旁支的一位赘婿,但实际上这家赌场是由相府掌管着。”群青禀报道。

相府与那一脉旁支之间的血缘隔得很远,从往上几辈开始便不再往来。且相府明面上从不涉商,只有一些田产和庄子。

群青拿着姑娘的信物去调用了雨隐楼的一些暗中势力,才查出相府与这家赌场之间的关联。

容清棠虽从不关注,却也知道赌场特殊,银钱流动得很快且人员混杂,刘相私下里恐怕不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可有查到我所说的赌局?“容清棠问。

群青:“金银堂的确有人摆了盘,赌您和谢闻锦的婚事最终会如何。幕后的设局者是刘楚楚。”

“绝大多数人都押了会惨淡收场,但有两个人以重金押了白头偕老这一边。因为他们此举格外显眼,相府的人也在查这两人的身份。”

“您与谢闻锦奉旨和离后赌局就结束了,这两人押的银钱都赔了进去。”

容清棠:“其中一人是谢闻锦?”

她记得前世刘楚楚提过此事。

群青点头应下。

容清棠又问:“可有查出另一人是谁?”

“还未。”群青答道。

虽费了些力气,但群青仍然查到了谢闻锦身上。而另外一人在下注之后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不曾出现过。

容清棠沉默须臾,才道:“此事可以继续查。”

除了刘楚楚与谢闻锦,长安城中还有何人如此关注她和谢闻锦这桩婚事?

从下注的选择来看,应也并非刘楚楚那边的人。

群青应下后,容清棠转而嘱咐道:“最近多注意周围的情况,若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想做什么。”

前世刘楚楚应就是在今日得知了谢闻锦暗中下注的事,才不惜对她下杀手。

这回容清棠有了防备还不够,她想反过来查一查刘楚楚和相府的事。这于她,于她和卫时舟约定的事,或许都会有用处。

想起谢闻锦来云山寺找她的事,容清棠问:“谢闻锦呢?”

群青:“已经下山了,但还没走回王府就晕倒了,王府从宫里请了太医去。”

群青远远一眼就看出谢闻锦伤得很重。他没有武艺底子,昨夜又在风凉露重的山里站了一夜,这回应该会病上一段时日。

但群青却觉得这很好。

只要生病的不是姑娘,谢闻锦若病上十天半月不能出门,姑娘这儿也能清净舒心些。

“他走了就行。”容清棠态度随意道。

谢闻锦在这里待得越久,刘楚楚恐怕就会越疯。

这一世除了赌局以外,还多了谢闻锦在寺外从夜里等到白天的事,刘楚楚心里恐怕更是恨极了容清棠。

但这回不仅容清棠早有准备,如今卫时舟也住在寺里,在寮房附近暗中保护的人应该少不了,容清棠也乐得顺便借来用一用。

这一世说得上诸事顺利,甚至连以往春日里少不了的风寒都没来找容清棠。

瞥见院子里被风扬进来的杏花,容清棠语气轻松道:“你有空的时候再做些杏花糕吧,过季了就吃不上了。”

“好。”

群青应下。

容清棠忽然想起,那夜在凉亭内,她做的那碟杏花糕似乎更合卫时舟的口味。她回忆过,那碟与群青做的相比,最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甜味要重一点,也许他喜欢偏甜一些的?

应该是,否则他也不会总随身带着蜜饯了。

“分出一部分做得稍微甜一点,给那边的贵人送过去。”容清棠说。

群青没有多问,却猜出姑娘这么吩咐的用意。

那夜后来是他去收拾的凉亭,自然知道只有姑娘做的那碟糕点被用完了。

但群青却觉得姑娘或许把其中的原因想得太简单了。

就好像柔蓝做的糕点虽然不那么完美,但他也很喜欢。

怎么会只是因为口味。

与容清棠那边的轻松自在相反,相府内的刘楚楚此时正蹙着眉作画。她的不悦几乎化为实质,压得她身旁伺候笔墨的侍女头都不敢抬。

因为谢闻锦的事,刘楚楚一直心烦意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作画。

可父亲说春日宴上会安排京中贵女们为皇上献上仲春礼,她也必须准备一份才行。

以往都不曾有献仲春礼这事,京都的人精们自然知道这就是为了择定皇后人选而专门添的。

以往这些场合拔得头筹的都是刘楚楚,但这回刘楚楚却止不住心底的念头——

她绝不能入宫,这次她要故意输给别人吗?

可若真的输了,父亲那儿……

笔尖不慎偏了半寸,这幅画又毁了,刘楚楚面色不耐地摔了笔,颜色鲜艳的彩墨立时溅开,将画上的百花图毁了个彻底。

“小姐,安王府那边传来了消息。”门外有下人来禀报。

刘楚楚不想听,却又记挂着谢闻锦身上还带着伤,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滚进来说。”

“小姐,昨晚谢公子在云山寺外站了一夜,染了风寒,再加之身上的鞭伤严重,谢公子在回王府的路上晕了过去。”

越往下听,刘楚楚的面色便越发难看。

他分明最讨厌寺庙和僧人,却不顾自己的伤势去那儿守了一夜吗?

刘楚楚心里发紧发痛,却还是担忧地问:“他现在如何了?”

“我们安排在王府的人已经被谢世子清理了,暂时无法得知。”

“一群废物。”刘楚楚呵斥道。

她再也坐不住,命令道:“备马车,我要去安王府。”

“遵命。”下人应道。

但一道威严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许去。”

“父亲,我……”刘楚楚放软了声音,“我就去看他一眼,看完立马就回来。”

不知道谢闻锦此时怎么样了,刘楚楚心乱如麻。

刘相的面色沉了下来,“你竟还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你是刘家的女儿,自有你该做的事,别的都不值得被你放在眼里。”

“可我……”

“够了!”刘相打断她的话,命令旁边的手下:“小姐需要静思一段时日,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她离开这个院子。”

刘相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冷静下来后能知道分寸。她是刘家翻身的希望。

“遵命!”

刘相不再多言,胸膛郁着一口闷气拂袖离开。

刘楚楚自知拗不过父亲,自幼习得的礼数和规矩也让她无法忤逆父亲,心里再着急也只得依言禁足。

她眸中蓄着泪,心神不宁地吩咐身边的侍女:“命人继续去打探他那边的情况,有消息了立即回来告诉我。”

“另外,”刘楚楚顿了顿,声音冰冷道,“再从赌场里找些人去云山寺,找机会接近容清棠。”

“我要她死,”她补充了一句,“并且要毫无颜面,清白尽失地去死在他最讨厌的寺庙里。”

既然谢闻锦这么放不下容清棠,那便让他记得更刻骨铭心一些,亲眼看看她肮脏恶心的死状。

这样,再想起她,他心底应就只会剩下厌恶了吧?

王府内。

“王爷,几位副将的家眷递了帖子来,说明日想上门拜访,感谢王府帮他们安排住处以及择选宅院。”老管家躬身道。

安王放下手里的舆图,“嗯”了一声。

一旁的世子谢闻谌开口道:“帮他们做这些的人已经不在王府了,他们来了能谢谁?”

边关战事已歇,近几年应都不会再打仗。几位户籍在长安的副将也就携着家眷一道返京了。但他们原本的住处要么年久失修,要么早已卖了。

容清棠离开王府之前留了一张单子,上面不仅列举了长安城中目前正在转手的适合的宅院,还细心地写明了价格和距城外军营的路程。

收到大军即将返京的消息时,容清棠还提前赁了住处,让人打扫干净后备好了一应用具,供这些副将的家眷们在定下新的宅院之前居住。

她一直都是这样细致妥帖,面面俱到。

安王扫了谢闻谌一眼,吩咐老管家:“你先退下。”

“是。”

待老管家带上书房的门离开,安王才问:“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她还在府里时便一贯如此细心,没想到临离府了也没忘记布置我们回京后的一应事宜。”谢闻谌声音清朗道。

不仅是他和父亲的院子,就连这些副将的家眷们的住处也贴合了他们的喜好,还特意将脾气不太对付的分开安排,免生事端。

安王眉间紧蹙,警告道:“那是你弟弟的妻子。”

谢闻谌浑不在意道:“已经不是了。”

安王心神微顿却面上不显。

的确,她已经不是王府的儿媳了……

春光晴好。

容清棠不知道有人正说起自己,她入神地想着另一件事。

卫时舟说需要她为春日宴备一份仲春礼,无需太费心,有就可以。但容清棠已经知道那日会发生什么,便不想太随意,以免到时让卫时舟和她自己都丢脸。

容清棠打算把前世自己死后一直想画的景致画下来。

墓前望出去的四时山水俱是美景,她不想取舍,便准备画一幅长卷,好让春夏秋冬的景致都囊括其中。

但还在构思时,容清棠便发现了问题——她对春景不算熟悉。

容清棠死在了春日里,刚发现自己只剩下一缕残念在世间徘徊时,她没心思赏景。那些景致虽也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象,却因为她想了太多别的事情,并不深刻。

在重活一世之前的那个春天,容清棠能感觉到自己正越来越缥缈,应不会久留了。本已安宁平和的心便又生出了些不舍来,让她把对春景的注意放到了来看望她的师父和师娘等人身上。

而她得以重回的,又恰是明媚而美好的春日。

老天爷像是对她格外怜悯,想要弥补她曾错失的这个春天。

容清棠想再去自己的墓地那边看看。

这一世她应该暂时用不着修墓立碑,但可以先把那一片位置买下来,修座小楼。等她和卫时舟的约定结束后便住过去,应也很闲适得趣。

那处和云山寺同在一座山上,容清棠便先去找了尘大师问了问。

得知这座山是卫时舟还是太子时的私产后,容清棠犹豫了两个时辰,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听完她的描述,又看过她来之前画下的简图,卫时舟眸子微垂,看着容清棠柔白色的裙摆,不动声色地问:“那个位置少有人去,怎么忽然想买下来?”

不是少有人去。

而是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去那儿。

可那张简图里,分明就是前世他为容清棠和自己选的最后长眠的地方。

这一世的容清棠不该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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