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今跟着宋净玫去给周围邻居们送东西。
宋净玫带有燕窝银耳这些补品,还有巧克力和坚果礼盒这些小孩子喜欢吃的,在这个时候的岷江县城里,这些显然都是好东西。
宋净玫说话温柔,人也和善,笑着跟邻居们道谢,说这几年都麻烦大家了。
宋净玫自己有成就,又嫁了大老板,对大家还这么客气,这样的人谁不喜欢。
大家对她自然也是笑脸相迎,夸赞不已。
岷江以唐姓居多,县里一半的人都姓唐,大家沾亲带故,多少都有点亲戚关系。
所以宋净玫特地去拜访了唐氏的族长。
族长爷爷今年七十来岁,是个挺有威望的老头子,前几年编写了唐氏族谱,又筹钱修缮了宗祠,很受大家尊敬。
进门的时候宋净玫和梁今说:“唐族长有两个孙女,和你一样大。”
梁今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佩服他妈这么能走,一上午快把这一圈转遍了。
宋净玫提了礼物进去和人寒暄,梁今不愿意再进去了于是在外面等着,他掏出手机,低头又点开了游戏。
刚没两分钟,听见旁边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梁今倒也不想听,可那些话偏一句句传到他耳朵里来了。
“你既然都写好了那就给我们看看,很快就还给你了。”
“是啊,看一看又没关系,我们又不会把它搞怎么样。”
两个尖利的女声有点刺耳,梁今转头看过去,一眼看到关灿璨,围着白色围巾,几乎要把半张脸包住,她的脸快和围巾一样的白,梨涡浅浅的显得格外乖巧,只是看着她们,然后摆手摇了摇头。
就是“不可以”,“不给”的意思。
她对面的人是唐月新和唐青青,她们俩今天来找关灿璨,刚开始是说有事,后来实话实说,直接问她要寒假作业。
灿璨不愿意给。
作业都应该自己做,不应该抄别人的,虽然别人要抄她也管不着,可她不会拿自己的去给她们抄。
这是不对的。
“关灿璨,那你说到底要怎样才给。”唐月新还很坚持,她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她们就住隔壁,她要拿回去也很方便。
“不然我们交换。”唐青青提议说:“二十块钱一本好不好?”
这多划算的交换。
几门课下来,她可以挣至少一百块钱,关灿璨平日里都没见她去小卖部买过零食,一百块够她买好多了。
灿璨还是摇头。
她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和打手势,所以拒绝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唐月新接着生气的说出“你装什么装!假惺惺!”之后,她也没办法反驳。
小哑巴不会说话,天生就是要被别人欺负的。
人家会说话的都知道告状,告老师或者告家长,她为了不给大家惹麻烦,从来不告状。
所有人都知道,小哑巴最好欺负。
“算了,表姐,我们别和她说了。”唐青青想起刚刚家里好像来了客人,等下爷爷出来看到,会说她们。
唐月新也知道和关灿璨继续说下去没什么用,她这个人虽然好欺负,但也死板的不得了。
于是两个人就转身走了。
只剩关灿璨还站在原地。
她反应似乎有点迟钝,过了十几秒后,才也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笑。
“你说不过,直接走不就好了?”刚刚看着这些,梁今突然想起许多说的话。
就……一点脾气也没有?
天生爱受欺负?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灿璨怔了下,抬眼看过去,然后意识到他是在和她说话。
“走也不会吗?”梁今看向她。
最近好像总是可以看见这个人。
灿璨心里在想。
虽然总看见但也不认识他,灿璨眨了眨眼睛,还是用手语解释了一句:“我们是同学。”
所以直接走了这样不好。
梁今当然看不懂手语。
他只是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傻了吧唧的人,任人搓扁揉圆。
算了,她傻归傻,他管她的事干什么。
反正和他无关。
梁今也就不说什么了。
灿璨家就在隔壁,她慢吞吞的走回家,踩在雪上的脚印小小一行,都比别人的浅,进院子之后,她还好奇的回头看了梁今一眼。
灿璨就是觉得,她好像见过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但她想不起来。
接着没过几分钟,宋净玫就出来了。
她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个大猪蹄,是唐族长的儿子给的,今年杀了两头年猪,他特地做了卤猪蹄,让宋净玫一定要带回去尝尝。
宋净玫推脱不过,只好接着了。
她把袋子递到梁今手里。
“你外公喜欢吃这个,回去拿给他吃,当下酒菜。”
梁今把手机放回口袋,顺手接过。
宋净玫东西送的差不多了,带着梁今往回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忍不住感叹。
“我小时候这还都是土泥路,每年冬天下雪,泥水和雪水混到一起,根本没办法走路,所以去上学都很难,可你外公总会每天起得很早,背我去学校。”
宋净玫也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子,在那个还很重男轻女的年代,她是爸妈的掌中宝,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才养成了她的好性格。
才能把梁今教的这么优秀。
“过年的时候要杀年猪,打糯米糍,贴对联,到了十二点遍地烟花响,你肯定都没见过。”
说起这些,宋净玫眼睛都是亮的。
梁今毕竟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他没见过宋净玫说的这些,这也是宋净玫今年带他回来过年的原因。
希望他能够体会一下,妈妈小时候家乡的风土人情,见识到年味不同的一面。
成长的多面性很重要。
除夕前日,小年夜,宋净玫让梁今去给姨奶家送东西。
姨奶家离得也不是太远,就是路有点绕,地方偏僻,另外有小路,不好开车也不太好走,宋净玫要准备年夜饭,于是只能让梁今去跑一趟。
梁今也没去过,大概问了路线之后,拿了东西就出发了。
他方向感好,记忆力也不错,宋净玫跟他说过一次他就记得,路口转弯处标志性建筑也对上了。
东西送到之后梁今没有久留,马上就往回走。
来时走了有二十分钟,回去路熟了应该会快一点,眼看着天黑,雪又下大了起来,梁今不由加快了脚步。
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视野变得昏暗起来周围环境也可见愈少,梁今凭着记忆往回走,猛然到一岔路口,才发现不对。
他去的时候只走了三个岔口,现在回来路上,这已经是第四个。
按道理他应该不会走错。
于是梁今停下来,转头往周围看。
前面是一棵大的香樟树,周围田地全部被积雪覆盖,只能依稀辨认出田埂来,再往前更加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是什么地方。
他来的路上没见过这些。
梁今从口袋拿出手机。
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也没办法搜索地图,于是他打开自带的指南针。
继续往前走应该也是可以到的,不一定非要再返回去找之前的路。
于是梁今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过了这棵香樟树,终于看到前面是一个鱼塘,里面水已经被抽干,只有积雪覆盖上底部一层。
而再往前,已经能看到一栋他熟悉的小洋楼。
梁今从鱼塘边走过去。
这条几乎已经称不上是路的路极窄,刚好够他两只脚一前一后踩过去,梁今却没有放慢速度,脚步快得让人看起来胆战心惊。
下一脚他突然踩空,明明有积雪和草丛的地方,下面却是个坑,梁今整个失重的往下掉,下一秒,重重的砸在了鱼塘的泥坑当中。
坑底雪水混着泥土,梁今掉落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后背剧痛传来,身上也在瞬间湿透了。
鱼塘的塘底有浅浅一层水,雪花落下之后融化,极其冰冷刺骨,梁今也没穿厚外套,最里面一层衣服被浸透,那瞬间就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他缓了两分钟,起来时一只脚已经陷进了泥土里,梁今咬牙忍着,抬头往上看。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鱼塘,周围除了泥土还是泥土,连一根可供使力的草藤都没有,塘边垂直,是几乎不可能上去的高度。
梁今抬头盯着上面。
雪还在不停的下,而他衣服从里到外湿的彻彻底底,指尖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梁今忍不住的打哆嗦,心里知道,他在这里再多待上十分钟,会直接被冻死。
梁今从口袋找手机,手都快要握不住,屏幕亮起光,能看到还是没有信号。
他只能试着往上爬。
不是干燥的泥土,而是湿软,冰冷,根本扒不住,他找了几块石头垫在脚下,咬牙继续试着往上爬。
试了好几次完全没用。
太冷了,他身上关节在以明显快的速度变得僵硬起来,寸步难行的泥泞中,他的任何努力都变成了无用功,梁今脸色已经发白,他动了动手指,使劲握了握,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周围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其它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梁今手机还攥着手机,已经没办法打开看时间,只能察觉到雪已经在他身上落了薄薄一层,梁今打了个寒颤,绝望的感觉到,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梁今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
他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最后的力气喊道:“救命——”
他抬头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依稀能听见脚步已经越来越近,直到下一秒,香樟树边,有人头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