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晓音从那高高的山石上跌落水中,下一秒谷宇就紧跟着跳下去了,伸出手去拉她。
过往行人不断地驻足围观,短短几分钟内,就围了小半个圈。
水不深,钟晓音干净利落地被谷宇拉了上来,两个人全身都湿了,一刹那她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自己要是个跳水运动员就好了,悄无声息地压个水花,谁也听不见,再悄无声息地爬上来。
这下倒好,她落水的动静太大,半条街的人都来看这个拍古装的姑娘摔水里了,多半河对岸的渣男小三儿也看见了。
她简直是惨到家了,渣男小三儿逛街,关她什么事啊!她刚才就不该分心看热闹。
现在好了,她自己成了热闹。
谷宇还好,普通的衣服,相机也放在了岸边。而她穿着古装,头上还一堆零零碎碎的步摇银簪,整个衣服浸了水,特别重,上岸的那一刻,仿佛穿着上百斤的盔甲,快要走不动了。
湖光水色旁,那辆熟悉的宾利轿车,悠哉悠哉地经过。
后排的开了车窗的座位,露出安誉那清冽而完美的侧颜,目光在衣服湿透了的钟晓音身上停留了一秒。
“钟老板,送你回去?”
“谢谢小安总,不用啦,您的车不是不送有idol的女生么?”
钟晓音甜甜地笑着拒绝。她原是打算混上这辆宾利,气一气梁子岩那个渣男,不过此刻她全身都湿透了,她决定还是做个好人,别上人家的豪车了。
言罢,她转身登上河岸的码头。
“老板,租条船。”
提着绛红色的长裙,她带着谷宇走向其中一条画舫。
只不过下一秒她下意识地转身时,看见宾利车里的安誉居然下来了。像是有什么重要工作的缘故,一向各类潮牌混搭、棒球帽戴得时尚又嚣张的小安总,居然百年难遇地穿了身黑西装,径直走向码头。
“给这位先生另租条船。”看了一眼谷宇,安誉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向着码头的老板。
“凭什么?”谷宇停步驻足,少年扬起的眉宇满是桀骜的挑衅。
安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大步就上了钟晓音的船。
气氛一时间仿佛凝固,钟晓音站在船头,看了看安誉,又看了看谷宇。当下她心念一转,从船上下来,拍了拍谷宇的肩,悄声附在他耳畔说了句话:
“他是梁子岩剧组的资方,梁子岩想赖账没门,先回钟小楼等我。”
谷宇点点头,他只听他姐的话。不过倔强的少年没有搭乘另一条船,而是开了个共享单车,将相机挂在肩上,就这么慢悠悠地骑着车,与画舫并行。
画舫之上,钟晓音穿一身全湿了的红衣古装,在安誉对面坐下,她没打算让安誉替梁子岩赔钱,她刚才就是忽悠谷宇的,她是个生意人,她最会忽悠小朋友了。
她要做的是更大的事,她要想个法子,让安誉把谷宇送进剧组里拍戏去。
尽管谷宇这小孩儿看起来似乎只想玩摄影,仿佛对当明星这件事儿,不怎么感兴趣。她只当他年纪还小,不明白有的是比在她店里当个小摄影师更有前途的工作。
船上,安誉脱了那件看不出品牌,但一眼就价值不菲的高订西装外套,毫不温柔地扔在她膝盖上了。
她刚想拒绝,看见西装的袖口已被自己绯红色的裙角浸湿,水渍一点一点地渗透西装的面料。
“谢谢你啊。”心里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她把安誉的西装外套披上了。
安誉也不答话,而是忽然就没来由地说了句:“去钟小楼看看。”
钟晓音闪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细细揣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她笑盈盈地回答:
“好啊,只不过钟小楼被砸坏了两间影棚,三件家具,五件摆设,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可要请小安总多多包涵了。”
言罢,她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安誉的目光,叹了口气:
“装修这几间影棚要花不少钱,我这连员工都养不起了,要不小安总您看看,您剧组里有没有什么串场的小角色……”
“怎么,我给你养员工?”安誉斜眉凝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连忙摇手,“我店里有个小员工,长得还不错,他不要多少片酬的,就是想请小安总给个机会。”
她没敢说推荐的人就是此刻,岸上挎着相机骑单车那小孩,毕竟谷宇现在脸上的伤还没完全消退。
“我做了演员资料的,要不……我加您微信发您资料看看?……”
她确实几个月前,就在程荃的指点下,给谷宇做了一份专业的履历资料,还曾经给制片人余途看过。
安誉挑了挑那双清冽冷峻的眉宇,随着画舫的飘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气势丝毫不输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只不过,她这份老板娘气场,才坚持了没几秒钟,见安誉不说话,她闪动着双眸,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句:
“不加就算了……”
她也没指望头一次沟通,就能加上安誉的微信,至于推荐演员的事儿,那更是个持久战。
安誉那双黑曜石般忽明忽暗的双眸,更加让人参不透了。
码头到钟小楼的距离并不远,随着游船缓缓靠岸,钟晓音当先一步起身,将西装外套抱在怀里。
原本她打算直接还给安誉来着,但转念一想,她披了一路的外套早已湿了大半,就这么还回去似乎也不礼貌,她寻思着拿回店里,研究研究他这个奢侈品大牌能不能送去干洗。
她一手抱着西装一手提着裙角,小画舫的踏板本就不怎么稳当,分了心的缘故,下船的功夫她一个没站稳,身子直直向后倒去,下一秒就跌进了这件西装主人的怀里。
她差一点就把手里的西装给扔水里了。
连头上的步摇和发辫,都甩得抽了自己一脸。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她愣了一瞬,近在咫尺的是安誉那张棱角分明的侧颜,以及额前的几许碎发,夹杂着南城的晚风,格外沁凉怡人。
她试探着抬起手来,把自己甩在脸上的发丝轻轻地拨开,抬眸认真凝望此刻将自己扶在怀里的男人。
谢谢两个字还没能出口,她忽然就感觉腰后一松,那股抱着自己的力道消失了,她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眼看着一个踉跄又要向后倒去。
这一次她真的把安誉的西装给扔水里了。
她发誓她不是故意的。
下一瞬,安誉又重新将人拽进怀里,那双十足矜贵却半分疏狂的眼眸中,是一闪而过的浅笑。
钟晓音看明白了,合着是故意松手吓她是吧?
这个男人这么恶趣味的吗?
她甚至想,该不会他真跟安悦有点什么沾亲带故的关系吧?由于安誉跟安悦这两个人,无论从气质风度,还是社会地位,都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也不像是一类人,以至于她差点都忘了这茬。不过真若那样的话,可别怪她要讹他了。
拎着亲自从水里打捞上来,早已湿透了没眼看的那件男士西装,钟晓音当先一步跨进钟小楼的店门。
说好了请小安总来店里做客,她得好好让他看看,她的钟小楼让她前男友,不,确切的说,是让小安总堂姐的艺人,给砸成什么样了。
谁也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踏进钟小楼的大门,一眼就看见等在她店门口的两个男人:梁子岩和余途。
头一次没见着安悦跟梁子岩出现在一块,她还觉着挺意外的。显然梁子岩和余途是来等安誉的。作为整部影视作品的投资人,小安总的行程早已人尽皆知,今天造访钟小楼,估计也早就一群人盯着了。
站在她那坏了半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口,余途颇有眼力见地先是跟她打了招呼,叫了一声“钟老板”,而后才跟安誉说正事。
“小安总啊,您看这子岩已经停工好几天了,这主要是吧,这几场对手戏,别的演员也得配合着停工,这耽误工期啊……”
安誉站在钟小楼门前驻足,没说话。
余途赶紧在背后捅了捅梁子岩,意思是让他表现表现。
本来见到钟晓音和安誉走在一块,梁子岩已经足够震惊了,瞪得那双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此刻更是发不出一言。
余途无奈只有独自努力:
“您看,子岩这孩子也挺努力的,您再给个机会呗?这戏份也挺重要的,这也不好删……”
“我知道了。”
淡淡地回答了四个字,安誉长腿一迈,就跨进了钟小楼,也没给余途一个答复。
小安总大驾光临,看店的赵珊珊惊喜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一边端茶倒水,一边悄悄拉了拉钟晓音的衣角,给她姐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连小安总都能拐回来,她姐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钟晓音察言观色,她觉得安誉跟梁子岩看起来并不认识,而今天安悦又没来,她甚至想当面开口问一问安誉,跟安悦究竟是不是堂姐弟的关系,不过一时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方式。
你堂姐抢我男朋友的事儿你听说没?
那个勾搭别人男朋友的女人,究竟是不是你亲戚?
你们堂堂安然集团的大小姐在外面给别人当三儿,你知道吗?
……
不行,怎么问都不合适,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跟安誉讨论这件事。
安誉端着赵珊珊递上来的茶,在钟小楼一楼的大厅里踱着步子,不经意间便溜达到了她那张花黄梨木的博古架前。
架子上大部分的格子都空荡荡的,之前梁子岩的保安来她店里殴打谷宇时,把这个架子推到了,上面原本摆放的好多东西都摔坏了,其中有一件从她老爸家里拿来的瓷器,摔成了渣渣,碎片被她捡起来了,没舍得丢,仍旧放在架子上。
看见安誉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堆碎片上,钟晓音忍不住了。
“小安总,您看您剧组的人,把我的店都砸成什么样子了,您看看这残骸,这可是明成化斗彩,我家祖传的,价值连城!”
安誉随手从博古架上拿起一片瓷器的碎片,看了看,重又放了回去。
“你这就是个现代工艺品,不过做工不错,是个高仿。”
“……”
得,吹牛吹过头了。
钟晓音反思,刚才她要是说那是个民国仿品,没准儿就能把安誉忽悠信了呢。
安誉没再提工艺品的事儿,而是指了指她一楼客厅旁那两件,被保安扯坏了屏风和摄影棚墙面。
“剧组需要租两间影棚,十天左右,你这两间重新装一下。”
钟晓音心念一动,安誉要租她的影棚?!她损失的装修费回来了?!
“不知小安总需要什么风格的呢?”
她扬起一个甜度满分的笑容,安誉提出租她的影棚,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事,她想着到时候她租金收高点,不仅能把装修费的窟窿补上,没准还能小赚一笔,安誉的剧组该不差这点小钱吧。
谁让她是个生意人呢?
她脑海中还在盘算着租金的事,忽然间,安誉那两道清冽疏狂的目光就一下子投过来了,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拉近的对视,以及他身上衬着美好身材的藏蓝色暗纹衬衫……尽管她还戴着步摇,穿着不怎么搭调的古装大红裙。
她不由自主地怔住了,还没等反应过来时,就听见安誉用那悠哉悠哉的语气对她说:
“钟老板喜欢什么风格,就装成什么风格。”
嗯?她有点茫然。
“去把湿衣服换了。”
未等她回答,他这一次不容置疑地加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把合租的室友也给感染了,哎……
虽然我还没转阴,但症状基本好了。
大家千万防护好自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