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这还是第一次在面对周筠琬时,心中升起了些许愧疚之意。
如今他内心很是挣扎。
即便是自己的这份心思并未对周筠琬造成实质的伤害,但沈文清以君子的言行作为立身之本,固不会容许自己对一位未出阁的姑娘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沈文清沉吟片刻,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管对方是否知晓,他都应该为之前不妥行为致歉。
沈文清抬脚,一面向后撤了半步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面用嗓音低沉而沙哑,“周姑娘,先前……”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沈文清只觉自己耳边传来一声震天的尖叫声。
“啊——!”
“别动,别动……”
周筠琬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向后一拽,连带着头皮都被扯得生疼,现在她已然顾不上淑女的形象,下意识一把死死拉住了沈文清的手臂。
手臂突然的吃痛,外加上刚刚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此时,沈文清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腰带上的玉饰,不是为何缠上了周筠琬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当下,沈文清也不敢在轻举妄动。
周筠琬摸索着从一旁拉过一把圆凳,“这头发或许需要些时间,沈公子,你坐着弄吧!”
沈文清本想推辞,但看着眼前凌乱的长发,他不得不妥协,拉过圆凳坐在了周筠琬的身后。
而周筠琬顺势将脑袋轻轻放在他大腿之上。
陌生的触感使得沈文清大惊失色,正欲将腿收回时,周筠琬一手扶着发髻,皱着眉,“嘶”了一声,吓得沈文清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头上的疼痛缓解了些,周筠琬也重新舒展了眉头,恢复了娇滴滴的模样,她眉眼低垂,说话的声音软乎乎的,“一会儿劳烦沈公子轻些……”
“噢、噢好。”
说着,沈文清又了一眼乱作一团的发髻,一阵说不出的烦闷从心中油然升起。
与此同时,周筠琬轻咬着水润的红唇,默不作声,任凭自己的发丝在沈文清手中牵动。
只有当沈文清拉疼她时,周筠琬会伸出绵软无骨的小手,轻轻按住他的手。
温润滑嫩的触感,沈文清不禁心下一紧,彷佛顺着他的手背穿透四肢百骸。
沈文清一惊,下意识想要躲开,可眼前的情况他根本避无可避,于是只要强压住心中的悸动,尽量保持冷静。
手中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歇,随着整理的时间被拉长,沈文清表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他埋着头一言不发,仔细的一根一根清理着周筠琬缠绕在自己腰带上的头发。
约摸过了有一刻钟之久,沈文清终于将所有打结的秀发都解了下来。
沈文清如释重负。
周筠琬有点遗憾。
院外小红和小二已经在门边观察了许久。
小红拱了小二一肘子:“二当家让你去叫少寨主吃饭呢!”
小二撅着嘴,嘟嘟囔囔的:“你看少寨主好不容易跟沈公子有了些实质上的进展,过去打扰,你怕是嫌活得太长了。”
此时,独坐饭堂的周策瑜,呆呆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在一个时辰前,他先是派小红去请读书的二人过来吃饭,等了半晌小红没有回来,他只得又叫小二来看看怎么回事,又过了半晌连小二也失踪了。
周策瑜:难道那书房还会吃人不成?
罢了,思来想去周策瑜决定亲自走一趟,还未走到门口,就瞧见两个下人撅着屁/股朝屋里看,“你们在看什……”
周策瑜话还未说完,便被小二捂着嘴,一把拉倒墙边,“嘘,那边那边……”
周策瑜好奇地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看到周筠琬此时正躺在沈文清的大腿上,沈文清竟然手中还在玩弄着周筠琬的头发!
此情此景,周策瑜不由地瞪圆了双目,默默在心中为周筠琬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妹子,悟性很高嘛!
他有扭头望向身侧目不转睛盯着房中的二人,“所以,你们俩就在这里吃了一个时辰的瓜,将我一人孤独的留在饭堂,独守吃食……”
小二察觉出周策瑜话语中的怒意,他转身一脸无辜,“二爷,冤枉啊,我们正在想怎么能够自然又毫无做作的去插话,但眼前这情形您也瞧见了,你说以少寨主的脾气,我们现在过去打扰,是不是就离死不远了?”
周策瑜赞同地点了点头。
三人又在门边蹲守了片刻。
恰巧看到沈文清将周筠琬扶起坐直。
周策瑜看到身边两个下人满脸写着“再不叫,就要吃晚膳了”,他不得以轻咳了一声,抬脚从容迈入房中。
先前暧昧的氛围因为周策瑜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瞬间失了颜色。
周策瑜厚着脸皮不去看周筠琬充满了怒气的脸,侧身揽过沈文清的肩头,“沈公子,你看一不小心都已是晌午,如若是不嫌弃的话,在寨中用完午膳,我再派马车送沈公子回府。”
沈文清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去饭堂的路上,沈文清和周策瑜并排在前,周策瑜一路上片刻不停的给沈文清说着近日见到的趣闻轶事,沈文清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附和着,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周筠琬,暗示了很多次周策瑜,但皆因周策瑜说得太过兴奋,早已忘却了身后周筠琬的存在。
终于,周筠琬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周策瑜的后腰。
周策瑜察觉到身后的异样,疑惑的用余光瞥了周筠婉一眼。
周筠琬用口型告诉他:花灯会。
周策瑜记忆复苏,顺势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的表演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周策瑜眼珠子滴溜一转:“啊!沈公子你还记得那日你为我解出的那首藏头诗吗?后来我去旁敲侧击问了姑娘身边的下人,那位姑娘确实是意欲约我去赏花灯,我呢也是心属那位姑娘已久,你说如果那日没有沈兄,我解不开这诗句,那不就白白失去了佳人主动相邀的机会了吗?!”
“如此说来,明日后便是万寿节了吧!哎呀,我爹啊,每年万寿节的时候都会给寨中的兄弟们放一日的假,允许他们各自回家,陪家人一起去看花灯。可惜今年我爹在江南又有事情耽搁了,他许诺琬儿这么多年陪她去看花灯的愿望,今年恐又不能实现了……”
周策瑜转头一脸心痛地望着正在努力挤眼泪的周筠琬。
听到此处,沈文清也跟着抬头,正巧撞上周筠琬发红的双眼。
周筠琬抬手揉了揉朦胧的双眸,苦笑着,“哥哥你别在沈先生面前说这些了,从小爹辛苦将我们拉扯大不容易,他食言还不是为了我们周家寨,我心中没有怨,只是每次大家都出去看灯会了,空留我一人在院中望着原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不免有些落寞罢了……”
周策瑜轻轻拉起周筠琬的手,“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啊……要不今年哥哥陪你一起去……”
周筠琬赶紧摆摆手,“不了不了,哥哥还是去找未来嫂嫂吧,妹妹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在寨中度过的,没关系的,真的……”
周筠琬抿了抿唇,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兄妹俩演了大半天,沈文清都没有反应,他们还以为这次这出戏怕是无疾而终时——
“要不,我陪你去?”
沈文清听着两人的话,心中突然涌出一些莫名的苦楚,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般每年承诺带他去看海,一直到父亲去世了,他也没有机会跟父亲一起去看海。
“可以吗?”
周筠琬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脸期待地望向沈文清。
“嗯。”
春日阳光明媚,鸟儿轻盈的掠过周家寨行道两旁种满的桃花中,深深浅浅的花瓣,在空中随风摇曳。
沈文清应了一声后,便乘着这好看的花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那一晚,周筠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只要一闭上眼,她的眼前便会一直浮现沈文清站在桃花树下的场景。
渐渐她意识模糊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
周筠琬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裙,如墨的长发高高绾起。
此时她身处城楼之上,城楼下的万千盏花灯尽收眼底,城楼下有提灯热闹嬉笑的人群,有三三两两猜灯谜的在小桥上停留,还有有情人在河边放水灯祈福……
周筠琬兴奋的目光,好奇地在他们的身上穿梭。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立着一位身着盔甲,身形高挑的男子。
蓦地,周筠琬发现无论自己如何使劲,她的身子彷佛被定住了一般,只能静静站在那里,发不出声音,也不能有旁的任何动作。
她静静站在那里,隐约听见身侧那个不知是何身份的男子,对她说了句,“琬琬,等我。”
此话一出,眼前的万千灯盏陡然熄灭。
原本灯光汇成的星河,被瞬间染红。
身着盔甲的男子背对着周筠琬,直直倒入血泊之中。
“啊!不要!”
周筠琬骤然从床上惊坐而起。
小红焦急的跑过来,一把握住周筠琬冰凉的双手,彻骨的寒意,让小红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她伸手担心地探了探周筠琬,长舒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道:“小姐你总算是醒了,要是再赖床的话,这花灯会咱们恐怕是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