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围观小红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冷焰一般,很轻易让人感受到其间的沉傲与更偏向于居高的气质,唇角随意扯出的笑容配上眼尾上扬的凌厉凤眸,总有随时被巡视与剥离的意味。

“您、唔,你好,禅院君。”小红微微生涩地在舌尖换了几个称谓,无措地抬起眼,又重复了一遍回复他的话。

少女这才发现,他已没有再留以往那样纯粹的黑发,取而代之的是如太阳般耀眼的薄薄璨金色,只在尾端少量地留了些渐变的墨笔,耳垂也打了银质的耳钉,在阴雨天内泛着低调的沉色,更衬得他不羁,甚至于转折明显如笔画的眼尾也透着伤人的锋芒。

本来就不是很熟悉,甚至于再次见面时是在这样尴尬的场景里,对对方的了解几乎等于无,且建立在了如空中楼阁一般的对话中,僵硬的少女触到他稍微成熟的面容,有些畏惧地呡唇低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鸟居下,穿着女高学校制服的少女站在参道的终末端,沁人心脾的微风吹过,带来斜斜拂过脸颊的碎雨,清凉中甚至夹带了料峭的春寒。

雨和她已经干涸的泪痕柔和地混在一起,让她看上去湿漉漉的,恍若要被这样下着甘霖的乌云天气缓慢地吞噬。

要融化在雾里了一样。

贫穷于社交的小红本来自小到大在班级里都是犹如隐形人一般的存在,就算是容易哭泣的胆小性格格外惹眼,也只能够惹来意外的几眼,再往后就是“果然如此又来了吗”的厌倦反应。

无论是上学还是下学都缄默着隐藏起自己存在,腼腆小声地跟关系还算可以的普通同学对话的时候都如棉花糖般的少女,就算是被神明相中了带走藏起来了的话也不会发出什么响动来吧。

一众神官默契地以忽视了鸟居下少女般伏着头,安静得像旁侧神使的雕像一般,根据禅院直哉周身散发着不太想听人废话的气息,熟视无睹发生的对话与意料之外的局势。

身后踉跄地趴伏在参道上的人头埋得很低,但颤抖的肩膀彰示了他惶恐的内心,他甚至连恕罪之类的话语都不太说得出来。

上方继承人恣睢肆意的性格在各方都早有耳闻,身份低微的人说出来的话在他耳朵里都如嘲哳的鸟雀啼鸣一般,悦耳的话也只是随意一闻,嘈杂的话随时就拖下去扑杀了。

而好或者坏的定义,则完全随他的心情而定。

禅院直哉收回视线,接过旁边递来的洁白绸帕,静静地抚刀,修腕掠过的狭长刀刃动作优雅流畅。

似乎是在难得的安静中察觉到了青年心情的变化,侧端的神官试探性地低着头出声:

“直哉大人,您看……”

刀刃上沾染的咒力被白帕褪去,他这才像是有了点退出自己世界的近乎施舍的反应。

短发的青年抬起眼来,轻慢地看向他,几秒的不言后,缓缓挑眉。

接触到他目光的一瞬神官默然,后退两步,又满头是汗地低下头去。

“哈,别这么无趣,”似乎是被他木然又尽量克制惶恐的神情取悦到,禅院直哉并臂收刀,轻轻一笑,露出漫不经心的松适神情来,身后苦竹随风簌簌,一瞬竟带给人坚冰融化后露出昳丽梅花的错觉,“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要退下了吗?”

视线绕过周围一遭俯首的神社职员,最后定格在中央的少女身上,微顿了一刻,他又挪开视线。

“你怎么不为他求情啊,流井权祢宜,你不是他的副官吗?”因为仰视的缘故,下方视角的他唇边讽衅的笑意淡薄又尖锐,眸里的情绪却冷淡得没什么波澜,“好无情啊你。”

适才出声的神官此刻贴身的里衣已被涔出的冷汗濡湿,攀爬脊骨的寒意如啃食骨头的虫,唇舌都在颤抖着,仅仅发出极其低微的轻声。

青年目光揶揄,看着他连忙双手伏地跪下,低声请罪的身影。短促地笑了一声。

“这是做什么,我也不像是那么残酷的人吧。”笑着开口时,狩衣青年的语调轻慢又寒冷,“误会我了啊。”

他抬起手,宽袖在空中滑过翩跹悦目的弧度,修指抵在额旁,头朝着肩膀的方向微偏,“我像是随意草菅人命的恶徒吗?”

没等身后的侍从回答。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笑了一声,声音沉沉:“嗯,或许是吧。”

“只是我竟然不知道禅院家月见观神社的宫司需要旁人的悲悯心来拯救了。”言语若有所指地落在旁边正忖思如何找到借口快速离开的小红身上,青年凌厉的眸轻轻睨来,那抹似笑非笑的意味更浓了。

“你也很擅长做纸糊如薄翼的结界吗?流井。”他很有礼貌地问询。

“不、不是的。”神官连忙回声。

禅院的嫡君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好整以暇地抚刀,眉目轻展,“那你帮他给我解释一下吧,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顺着青年的视线,装失踪的夏油小红手足无措地轻轻“欸?”了一声,空闲的那只手在身前胡乱晃动着,拒绝被提到话题的意味顺着她慌张怯懦的脸庞迭递地传去。

神官艰难地抬头,满头大汗,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和细雨一起落在巨大鹅卵石与沙石堆砌的暗青参道上。

现在出声是什么意思?

那个身份不明的闯入者……

完全看不出身上有一丝咒力流淌的痕迹,却仿佛能够看见咒灵。是那副眼镜吗?面对咒灵的袭击时惊惶无措,怎么看都没有术式的使用才能。

但就是这样一位孱弱的少女,少爷在咒灵袭击她之前就停止谈话离开偏殿,并出手救下了她的性命,谈话之间也透露着曾经相识的意思。

能和少爷接触到的身份……

是哪位咒术世家的嗣女吗?

不算是亲厚、甚至于有意冷淡的氛围,禅院家带来的侍从也露出的惊愕神情,从未听说过御三家中有和禅院的少主亲近的适龄女性……

啊啊。

在揣摩这位捉摸不透的恶劣少主心意这方面,无论怎么回答难道不都是错误的吗?

“说话啊,我不是很想过去踢你两个。”察觉到他艰涩的安静,禅院直哉的眼里释出不悦冷意来,话语都漫不经心地沉郁了许多。

小雨绵绵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洁白的狩衣在阴翳的阴日沾湿,呈现出硬质疏离的浅灰。

他偏头:“被我碰的话有可能直接死掉也说不定,这里可是神社,毙命死罚不是很不得体吗?啊,那种事情也太为难我了,别让我在自家神社里做亵渎的恶人呐。”

说着,他露出一抹恶劣秾秀的笑来。

天。

夏油小红惶恐不安地捂唇。

他是说出随时杀人的这种话了吧?这么多年了真的好像不但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会用为别人担心的端悫语调说出残酷又威胁的话语了,为什么改变的方向会这么奇怪啊!!

虽然之前他也吵吵嚷嚷地说要杀了自己这种话,哪家迂腐世家里独宠长大的少爷不会有点自己的古怪脾气呢?被宠坏了的孩子肆意地说要伤害别人的话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愧疚感的,但是很显然他现在是认真的啊!

这样等级分明的咒术体系反而在传承千年的世家里进一步催化了阶级间的分明与任意杀使。

小时候的夏油小红觉得动画片和充满中二病的现实没有两样,但是安安定定地过着日常的她看到这样恍若出现在午间剧场里的古装大河剧里的场景还是会在心里发出这是真的吗的惊叹。

这样的话……

那小红我岂不是好危险!

哥哥天天都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吗?

以前的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他呢?难道随着认知失败渐渐健全起来,人也会渐渐地弥补上缺陷的部分吗?不要啊,我现在装傻的话来得及吗?呜呜呜,哥哥在哪里,为什么一旦接触到奇怪的事物就会接二连三地有奇怪糟糕的人出现在我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