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依正欲解释,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走廊的转角。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触碰,却已经足够让她脸红心跳。
两人维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所幸其他人都已经向前走得远了,并没有人发现。
温衡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却依然是一脸无辜的模样,仿佛受了委屈的人真的是他。
见元向依不回应,他又道:“我想见你,也不可以么?”
此外还有一点原因,却是他不好宣之于口的。自上次解了媚毒以后,他担心她的身体,总还是要寻个由头来看看。
虽说他对自己的毒术和医术都极有自信,但在关系到她的事情上,却是半点也马虎不得。
元向依便无奈地笑了,故意打趣他:“现在想见,只怕成婚以后日日见面,没过多久你便烦不胜烦了。”
温衡闻言却十分认真,对她低语道:“不会。我日日都想见你,永远不会觉得烦。”
她不是风花雪月的人,对于他的这番话有些无所适从,只好道:“你不是读书人么,怎的也……”
怎的也这般直白?
温衡心内暗笑,别说他不是读书人,就算是,也不是那等含蓄的性子。
他故意逗她,就道:“谁说读书人便不能传情达意?须知古往今来多少字句,都是出自圣贤之手。”
元向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放弃,寻了个空档直接开溜。
温衡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随即跟了上去。
众人被引至一处竹亭前,竹亭是依山上流下的泉水而建,涓涓流水旁错落有致地摆放了五张案几。在红衣女子示意下,众人相互看了看,方挑了席位落座。
竹亭四周以轻薄的帘幕掩起,其中歪歪斜斜坐了个人影,看不真切。红衣女子挑帘进去,附在那人耳侧言语,那人点了点头。
衙内早等得不耐烦,此刻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首,大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见了本衙内还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躲在后面?出来!”
一道劲风自帘幕中飞出,准确无误地打在衙内的左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衙内捂着左脸,难以置信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
话还没说完,同样的劲风又飞了出来,这次打的是右脸。衙内的脸顿时如猪头般肿得老高,嘟囔了一阵“欺负我”、“出去叫人来”之后终于不说话了。
元向依忍不住笑出了声。
红衣女子摇了下金铃,道:“颜先生说,试炼规则简单,将白玉杯放入这流水中,停在哪位面前,哪位便取杯饮酒,再描述自己看到的景象即可。”
原来是效仿曲水流觞之法。
那文弱公子略一思忖,道:“各人看到的景象自然各不相同,又该如何评判?”
红衣女子微微一笑:“先生自有评判之法,还请各位不用担心。”
白玉杯自上游漂流而下,众人俱屏息凝神,看着它慢悠悠地停在文弱公子面前,一时都望着他。那公子定了定神,也不扭捏,拾起杯子一饮而尽,微微闭目。
他仿佛坠入极深的幻梦,面上露出欣慰得意的神色:“我少年便春风得意,一时风头无两。小妹及笄后,我亲自送她出嫁。她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我背她上轿,她还笑我走得太慢,害我跌了一跤。那天喜宴上,我也被灌了太多的酒……”
第二杯轮到衙内。他神色动容,突然也不顾脸肿,哇地大哭起来,吓了元向依一跳。
他膝行至她身边,竟像孩子似的,坐在地上痛哭不肯起来:“娘亲,您的病好了吗?小时候每次我想让您陪我玩,爹爹都骂我一顿。”
“后来有一次我偷着去找您,您咳得那么厉害,床都起不来,可还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让我自己去玩,话还没说完便咳血了,血溅了我一脸……”
原来衙内竟有如此身世,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元向依也就原谅了他之前的轻浮浪荡之举。
她把衙内的手推开,顺便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哄道:“娘亲没事了,一会儿陪你去玩。”
衙内把糖塞进嘴里,抽噎着回到座位上。
第三杯摇摇晃晃,漂到了元向依面前。她思忖了一下,仍是喝了下去。
如她所料,前世的记忆果然汹涌而来。在一片纷乱和嘈杂中,她越过重重虚影,向前追寻而去。
温衡见她闭目,知晓酒已开始起了作用。他自座位上起身,径直向竹亭中走去。
那红衣女子见他上前,福了福身,替他挑起帘子,让他得以入内。
绿裙少女见状,也跟在他身后过来,却被红衣女子拦住,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不要打扰亭内二人商谈。
颜殊微微阖目,半靠在一张摇椅上。他眉目俊秀,气质儒雅,蓄了一寸左右的胡须,看上去不像厨子,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听见温衡来了,他眼也不抬,轻叩石桌,示意他自行落座。
温衡见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故意道:“东家在此,你还如此怠慢,依我看,你是不是不想要这饭碗了?”
颜殊终于睁开眼看他,只略略扫了一眼,便懒懒道:“你做如此打扮,也太寒酸了些。”
别说不像平日里锦衣玉带的小侯爷,就是这有些余钱的商贾,吃穿用度也比他好些。
不等他答话,颜殊又道:“何况天水阁的招牌,有一半是我撑起来的,你敢把我炒了试试?”
温衡就笑了,直道“不敢不敢”,又问:“家里现在怎么样?”
颜殊道:“家里一切安好,你且放心。只是有几个不安分的,知晓你在盛京,说什么都要过来庆贺你新婚。”
“我已经弹压了几次,但究竟听不听我的,那还真不好说。总而言之,你还是先做万全准备,避免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温衡无语扶额,虽然理解他们都是一番好意,但须知来的人越多,暴露的风险便越大。他才刚刚和依依成婚,感情尚未稳固之际,不敢去冒这样的险。
在他发愁时,颜殊又抱怨起来:“说到底还不是我倒霉,在家里要代你处理事务,每五年还要往盛京跑一趟。现下可更好了,为着你在这里的筹谋,直接久居盛京,你不觉得应该给我点补偿?”
温衡道:“你当时怎么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来着?只要我同意让丽娘跟着你,就为温氏赴汤蹈火。如今喊你过来帮上几个小忙,就说三道四了?”
他向帘外招了招手,示意那红衣女子:“是不是,丽娘?”
丽娘隔着帘幕,语气十分轻快:“小侯爷,您了解砚之的性子,惯会嘴上逞强,其实给您的贺礼,他都一早就备好了。”
“哦?是什么贺礼?”
颜殊被戳穿,也不以为意,只是撇了撇嘴:“当然是帮你操持喜宴,一生一次的事,还能让你留下遗憾不成?”
温衡知道他话既已出口,便会说到做到,诚恳道:“多谢。”
颜殊哼了一声,对他道:“你先前让我寻个可靠的人,做你夫人的贴身侍女,你看外面那小丫头怎么样?”
颜殊所指,正是那随他们一同入内的绿裙少女。
他拍了拍掌,让那绿裙少女过来,到他二人面前。
颜殊道:“这位便是我为你找的人,叫她蛮蛮便好。”
温衡上下打量了一眼,见蛮蛮一双杏眼无辜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你办事行不行?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谙世事,又通身贵气,哪里像我能雇得起的侍女了?”
就在此刻,蛮蛮却开口了:“小侯爷,不要因为人家年纪小就看不起人,我身上的功夫,可一点都不比您那位夫人差。”
颜殊忍住笑意,对他道:“蛮蛮从前是做镖人的,一身家底全靠自己挣来。既然你都看不出,那瞒过你夫人也肯定不在话下。”
温衡这才没了意见,瞧着外面的情况,见元向依蹙着眉,并无太大反应,于是问道:“你这酒,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颜殊道:“自然。他们饮下的都是掺过水的,剂量较小。应你的要求,我专门准备了一坛另外的‘天山雪’,只是不知你要作何用?”
温衡哼了一声,冷冷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是水酒,陆时安备得,我就备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