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黄雀

元向依不敢大意,迅速上前禀道:“圣上,臣女看那图样颇为眼熟,请交由我细细辨认。”

明德帝对此也颇有疑虑,便吩咐叶钦将图样拿去给她。

元向依确认再三,终于道:“这图样乃是北狄人的刺青。臣女在边关多年,自然不会认错,就是这种雪狼刺青!”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毕竟北狄细作若是潜入了盛京,可不是闹着玩的!

百官难掩窃窃私语之声,明德帝神色凝重,未曾料到一桩案子竟牵扯出两国暗战之事。

最后此事以明德帝宣布盛京城近日戒严而告终,同时安排了刑部前去侦查那令牌的来源和尸体的身份。

众人步出大殿,各有各的心事。

元向依没料到的是,边关刚刚取得大捷,北狄的细作就潜入了盛京,无处不在的危险化作阴霾,笼罩了她的心头。

陆时安则思虑重重,那令牌应当无人识得,就算不幸被查出了追魂宗,应当也不会牵扯出他来。只是柔嘉竟然在金殿之上当众反水,他愤怒之余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当真是小看他这个皇妹了!

陆时婳则有些失望,她既然决定反水,定是要把事情做到绝处,折断陆时安的爪牙。

可偏偏温衡出来横插一杠,看似无心的问题,却引出后面一系列动作,让她很难不去怀疑,温衡是否知道些什么。

皆因她知道,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不输于她的缜密心机。

温衡的面上则没有什么忧色,他表情淡淡的,只是偶尔会透出一股冷然,全然不像他平时的气质。

他与元向依并肩走着,见她蹙着眉头,便试着同她说话:“元姑娘,不要为尚未定论的事情苦恼。很快就可以接你大哥回家了,开心些。”

元向依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他道谢:“谢谢你今日为我大哥说话。”

正在这时,熟悉的女声又从身后响起:“两位留步。”

陆时婳疾走两步,追上前来,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一圈,最终滑过元向依,落在温衡的脸上。

元向依心头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陆时婳轻启朱唇,发出邀请:“本宫意欲请温大人过府一叙,元将军应该不介意吧?”

嗯……该怎么和公主解释,温衡已经是她的未婚夫君,是她的人,不能被随便拉去做面首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温衡就道:“公主当着下官未婚妻的面,邀下官独自过府,是不是不太妥当?”

陆时婳眨了眨眼睛:“温大人想什么呢,驸马也在府内,有什么不妥当的?”

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之体,又是女子,温衡也不好再反驳她,只能可怜巴巴地扯了扯元向依的衣袖,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

他一双黑眸水汪汪的,让人心生怜爱,仿佛在说:我不去,你别抛下我。

每次被他这样看着,元向依都会很没有原则地心软。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小小的:“我介意。”

她似乎想了想,抬起头直视着陆时婳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介意。”

听了她这话,连温衡也是微微一愣。

他本来没抱着她会为他说话的希望,只是想向她撒撒娇而已。

她说,她介意。

她介意他和别的女子单独待在一起。

那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即使是出于婚约也好,出于占有欲也好,她只需要说这么一句话,就能让他很是高兴。

陆时婳也没想到元向依会有此回答,但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又是那个性格奔放、不拘小节的公主了。

“罢了,既然元将军不愿,本宫强求也没有意思。下次请二位一并前来公主府做客。”

她说罢扬长而去。元向依和温衡拱手将她送走,对视一眼,不由得一齐笑了起来。

入夜,温衡着一身夜行衣,独自翻进了公主府的内院。

公主府的防卫十分松懈,他也并不意外,径直向院子中心的凉亭走去。

陆时婳正坐在凉亭的石桌旁迎风饮酒。她有些微醺了,懒懒地趴在桌上,露出一截柔若无骨的手臂。

四周的人早已被她遣散,温衡走上前去,坐到她的对面,没有说话。

陆时婳见他来了,又坐直了身子,替他斟了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

温衡看了那酒一眼,却没有动。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见他防备心甚重,陆时婳低低笑了:“今日之事还有颇多疑点,你需要和我好好谈谈,对吗?”

温衡没有反驳,而是开门见山:“若我猜得不错,此事你本是与陆时安联手,却忽然反水,是不是依依许诺了你什么?”

陆时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么快摊牌多没意思,来陪我喝酒。喝一杯,我便说一句。”

温衡凝视了她半晌,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她这才吃吃笑了起来,说道:“是你的依依主动上门来,以整个元氏的忠诚为代价,让我救她大哥呢。”

温衡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她应该依赖我的。”

陆时婳道:“你装得也忒像了些,现在你表面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能倚仗的,她自寻出路也是正常。”

她用手臂撑起身子,问他:“说说吧,北狄的刺青怎么回事?”

温衡十分坦然:“尸体是我调的包,送陆时安的一份大礼。”

“江湖朝堂勾结之事不在少数,只是牵扯出追魂宗一事,即使会让陆时安元气大伤,却无法动摇他的根基。”

“但若是涉及到北狄细作,此事的性质就变了,扣上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陆时安绝难翻身。”

陆时婳“啧”了一声,似乎讶异于他的盘算:“狠还是你狠,我说,你就这么恨他?就因为他跟你抢你的依依了?”

温衡睨了她一眼,露出不屑的表情:“怎么?你心疼你的好皇兄了?那你大可以和他联手,看看能不能斗得过我。”

陆时婳连忙摆手:“别!可别!你自小就智计无双,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若知道你是今日的黄雀,也就不主动跳出来做那螳螂了。直接让你这黄雀把蝉一锅端了,我还省事。”

对于她的有意恭维,温衡只是轻哼一声。

“若不是我自小就了解你,还真有可能被你给骗了。这般恶劣的性格,也不知道宇文意究竟是怎么忍受你这么多年的。”

陆时婳两手一摊:“各人口味不同嘛,念章就是喜欢我这样的。”

她看起来十分得意,似乎温衡刚才的话还是在夸她似的。

温衡有些无语,只对她道:“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只一件事,别拖累元家,别伤到依依。”

陆时婳一脸揶揄的神色:“表哥~自你进京以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你一心全是表嫂,让妹妹我好生伤心~”

趁着温衡的嘴角抽了抽,她继续道:“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如今各方势力已然入局,涉及皇权斗争,我等身家性命都难以保全。”

“表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尽量不牵涉元家,但你,也是时候该做出选择了。”

温衡明知她又在算计自己,想蛊惑自己许下承诺,但毕竟是血亲,元向依又误打误撞和她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得叹了一声。

“依依相信你,我自然相信你。时婳,你和依依都是不一般的女子,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不论结果如何,万事还有宇文意和我。”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边思索着边道:“说到底,即使我洞若观火,还是不得不被你利用,你把那令牌拿出来不是给别人看的,正是给我,对不对?”

“借江南温家的势力,斩断陆时安的臂膀,你倒是惯会借刀杀人。”

见她并不回话,他才发现,陆时婳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宇文意自她身后默默现身,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将人整个裹了起来,才打横抱在怀里。

陆时婳的小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

宇文意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向温衡点头示意,温衡也同样还礼,他这才抱着陆时婳,转身向院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