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以为他是伤心,便有心安慰他,斟酌了半天字句,才小心翼翼道:“小侯爷,您是个顶顶好的人,只是出现的时机太过突然,才会被夫人身边的亲友误会。”
“等到他们和您真正成了一家人,自然会接纳您的。”
温衡便道:“罢了,无妨,只要依依信任我就好,旁的人我也不在乎。”
松柏早该知道,小侯爷根本不是那多愁善感的性子!
但他心头也有疑问,他一边替温衡上药,一边问他:“小侯爷,您觉得今晚上那些出手的,是什么人?”
温衡闭着眼,淡淡道:“你有什么想法?”
松柏思索片刻,答道:“属下觉得,应当是江湖之人。”
“哦?何以见得?”
“京城内不允许王公亲贵豢养私兵,也不可能是巡防营和羽林卫的人。官兵所佩的刀剑均刻有特殊印记,非常容易识别出来。如此看来,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江湖人士了。”
松柏把药收好,神情有些担忧:“小侯爷,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岔子,连累了夫人吧?”
温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目光炯炯,仿佛洞悉一切。
“松柏,你未免也太小看我驭下的手段了,我若连家里那一摊事都处理不好,又如何敢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呢?”
“属下不敢。”
温衡看似胸有成竹,对松柏道:“江湖朝堂本就同气连枝,自古以来如此。今夜过后,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安插的暗棋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元向依引着元寄北到了温衡宅子内的一处花厅。此处僻静,无人打扰,正适合她与大哥谈心。
元寄北看她轻车熟路的样子,眉头又紧紧纠结起来。
看样子依依早已来过他这里私会,这小白脸忒不是东西!为了依依的终身幸福,今日无论如何,他也要拆了这桩婚事!
他这边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元向依则在为另一件事而烦恼。
在她的记忆中,花神祭当夜并未出现当街刺杀这等胆大包天之事,也就是说,因为她改变了自己被迫嫁给陆时安的命运,有些事情会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心头担忧,便向元寄北道:“今夜之事,大哥怎么看?”
元寄北神色复杂,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依依,大哥反复考虑过了,还是认为那个……叫什么温衡,他不适合你啊!你看看你刚和他议亲没多久,就遭到这种飞来横祸,指不定后面还要遇见什么倒霉事……”
元向依扶额,正色道:“大哥!我说的不是这件事。那些突然袭击的黑衣人是何方势力,你心中可有头绪?”
元寄北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明显一愣,讷讷道:“我也只是碰巧赶到,实在不知。”
元向依知道自家大哥虽然勇武无双,于这些心机上却是差了温衡许多,也就不再追问,只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想。
“我元氏常年驻军在外,不涉党争,不知盛京局势已经大不如前。”
“当今圣上膝下有五位成年皇子,其中最有实力的莫过于睿王和康王两位。而圣上似乎有意放任两位殿下相争,只在必要时加以约束。”
“大哥有所不知,康王殿下曾试图求娶我,你了解我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嫁他的,何况,我已有了温衡。”
“上巳节那日,我二人已是开罪于康王。今日早些时候,睿王试图拉拢温衡,又被他委婉推拒。”
她怕大哥得知真相,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于是只捡了重要的说。至于其中多少曲折,陆时安又是怎样设局害她,全部一笔带过。
“康王如今禁足府中,只怕难以安排人手。可睿王上午才见过温衡,如果此时动手,难免嫌疑更大。”
“眼下山雨欲来,元氏前路岌岌可危,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元寄北没想到自己在外的时候,小妹独自在盛京承受这许多,一时间犯了愁:“依依,那你说,我们应该选哪一边?”
她也没有深入想过这个问题,前世陆时安已经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他当不好这个澧朝的君主。她相信,若是换了睿王来,大抵结局也是相似的。
她轻声道:“两个都不选。”
如今她已经解决了个人的安危问题,自然一心只为元氏、为虎贲军着想。
若是不想重蹈前世覆辙,不想任人鱼肉,那么元氏在朝堂上,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一个足以对抗康王和睿王的盟友。
元向依的眼前浮现出一张高贵妩媚的面容。她心想,也许是时候该找个机会,去拜见这位盛名在外的公主殿下。
凌思语出来后,对兄妹二人摇摇头,示意温衡无事。
她想问元向依有关温衡久病的事情,却因为元寄北的存在,而难以开口。
元向依看出了她的担忧,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元寄北让两位姑娘骑马,自己则在前面牵马,三人就这样慢慢地往回走。
元向依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出神。她第一次骑马的时候,大哥也是这样牵着她的那匹小红马,笨拙地哄她:“依依不怕,有大哥在呢。”
凌思语也是困了,在她身后打起了瞌睡,终于靠在了她的背上。
她不觉失笑,内心却是十分满足。只要他们都还在自己身边,那在这无尽长夜中搏杀出一条生路,又有何不可?
兄妹俩先送凌思语回了定西将军府。凌思语揉着眼睛和他们道别,元向依心想,如此晚归,若是被她爹凌将军发现,指不定又要怎么吹胡子瞪眼。
她和元寄北正要转身回家,就见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正是元寄北身边的副将。
元寄北皱起了眉头。今夜已发生太多事,他自认为不再会为什么意外而惊慌了。
那副将定了定神,对他二人道:“将军,二小姐,方才留下的那个活口……他死了!”
死了?这也是蹊跷。
元寄北已经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又挤出了隐藏的毒药。莫非下手太重,那人重伤不治了?
副将道:“并不是将军出手重了,我们将他带回,那人在路上就开始口吐黑血,如今面色发青,唇色发乌,大抵也是中毒身亡的!”
既是中毒身亡,为何还要在牙床内私藏着毒药?
解释只有一种,黑衣人事先已经服下剧毒,但对此并不知情。
由此可见,他们的主子和投毒之人并非同一个。起码是两股势力勾结,意图同时置他们于死地。
元寄北啐了一口,恨恨道:“真是好手段,看来不得不惊动京兆尹了。明日把尸体送去仵作那里验验,看看究竟会有什么发现。”
元向依有不好的预感,仿佛这黑衣人的死,也仅仅是个开端罢了。
元寄北原本是要和父亲一同回京,只是因为元向依婚约的事情传到了耳朵里,他不敢告诉父亲,一路火急火燎赶回来,跑死了好几匹马,准备亲自来拦。
但此番回来,他应该先进宫求见圣上,述职已毕后再返回家中。如今其实已算是破了规矩。
只是天色已晚,也可以原谅。她一再叮嘱大哥天一亮就进宫,在得了元寄北的保证后,终于安心回到了院内。
她洗漱已毕,正要更衣,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小桃:“明日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温大人送去,要最好的。”
小桃应下,吃吃地笑了:“小姐还真是关心温大人呢~”
不过这倒也正常,自己的未婚夫君,谁能不放在心上呢?
兴许是晚睡了,这一夜元向依睡得很沉,梦里又是前世的记忆,搅得她睡不安稳。
她紧紧蹙着眉头,无意识地发出呓语,直到一双手用力将她摇醒:“小姐!小姐!不好了!”
她被吵得头疼,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头,缓缓道:“出什么事了?这样慌张?”
小桃的声音中充满惊慌:“小姐,大公子身边的副将传话回来,说现在宫里怕是要把人扣下!”
元向依登时就清醒了:“扣下?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扣下?”
小桃焦急道:“不知道,听说是给大公子安了一个当街殴杀人命的罪名,要下大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