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邀约

温衡看了一眼门外的元向依,确认她不会听到,才重重拍了松柏一下,低声道:“什么碰瓷?这叫计策!”

想到上林苑那时,陆时安难看的脸色,他不禁冷笑:“他陆时安如何设局,我便如何破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松柏道:“小侯爷,好歹您现在的身份也是从六品的新科状元,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晕倒了,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温衡瘫在床上,一脸无谓的样子:“那又如何?夫人的面子最最重要,只要达到了目的,让陆时安不能欺侮于她,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您还是有点所谓吧,夫人命我去给您请大夫来,您可仔细着别露了馅。”

温衡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丢进嘴里:“无妨,论起用药,一般大夫还不是我的对手。”

他闭目须臾,面上的病气又深了一层。

松柏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感叹:“小侯爷,您可真是受苦了。”

温衡眼皮都不抬,对他道:“我受苦不算什么,但我问你,有依依在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是上赶着来扶我?”

松柏“嘿嘿”干笑了两声:“属下懂了,现在就去请大夫,不打扰小侯爷和夫人了。”说罢就一溜烟跑了,速度可谓极快。

元向依以为他是确实担心温衡的身体,只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现在温衡已经安顿好,松柏也去请大夫,那她和小桃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她这样想着,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听温衡在房内,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她踌躇片刻,还是跨过门槛,进了房内。

房内同样萦绕着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清苦药香,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方读书用的案几,多余的一概没有。

她心想,届时反正要搬过来,不如给他也添置些物件,反正她也不缺这些。

温衡侧过身来看她,长长的墨发披散开来,光滑如绸。

他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终于等到她忍不住开口:“那个……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

温衡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雨天路边淋湿的小狗。

“我不想一个人。你留下来,就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无论看他的脸多少次,她都只能轻易缴械投降。于是她长叹一声,在距离他不远的桌边坐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温衡道:“或许……讲个故事?你经常出征边关,也许有很多我没听过的奇闻异事,可以说与我听。”

其实他不过是想了解她的过去和她的一切,来弥补这么多年不在她身边的缺憾。

终于,在元向依绘声绘色地讲到雪狼王的故事时,松柏带了个大夫匆匆进了房。

元向依自觉起身,退了出去,那大夫看见房内有个女子,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敢多话,而是忙着给温衡诊脉。

搭脉一阵后,那大夫也不言语,温衡和松柏也沉得住气,还是元向依忍不住问道:“大夫,情况如何?”

那大夫道:“没有大碍,只是脉象虚浮,需要好好养着,近些日子需卧床静养,就不要出门了。我开个方子,照这方子煎药试试看。”

元向依听了便松了口气,道声:“有劳。”等松柏送了大夫出去,她又对温衡说:“我家药材存货颇多,你若是需要用到,可以遣松柏到将军府拿。”

温衡点了点头,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回府的路上,元向依对小桃叮嘱再三,虽说那赐婚圣旨在盛京已是人尽皆知,但父兄想必还不知情,万万不可在家信中提及,避免父兄回京时出现意外。

因上林苑一事,江御史还是不轻不重地参了陆时安一本,圣上听了果然发怒,将他禁足半月,在府内抄写策论,无事不得外出。这也就意味着,元向依可以得半个月的清闲,不用时刻提防陆时安作妖。

只是赐婚一事也果然传了开去,而第一个上门来问的,就是怒气冲冲的凌思语。

凌思语毫不手软地捏着她的脸颊,忿忿道:“依依,我们从小到大的交情,你竟然不先告诉我?”

元向依干脆装傻:“我告诉过你了,你记不记得,这榜下捉婿的主意还是你给我出的?”

凌思语认真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

但她还是心中不满:“你怎么就挑中了一个从六品小官?须知以你的出身地位,就是去做王妃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如何配得上你?”

元向依将食指竖在唇边:“慎言。我可不想做什么王妃,去入那似海的宫门。”

“何况……你若是见了他,自然懂得。”

凌思语露出夸张的表情:“他容貌十分出众,对不对!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我肯定要去看看。但我听闻他身子弱不禁风,甚至晕倒在上林苑,可是真的?”

元向依有些尴尬,只得承认:“确有其事。”

凌思语道:“那就更要让我去看看了,我的医术你是知道的,说不定能帮上忙。”

元向依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我带你过去,像什么样子?你要是有多余的心思也不必只关注我,不如用在我大哥身上。”

在凌思语红了脸的同时,元向依恍惚中想起,大哥似乎很快就要入京,若是他回来了,还是不见温衡为妙,不然她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正想着要不要私下去探望温衡一面,同他言明此事,小桃就走了过来,递了书信到她手里,说是松柏跑腿送过来的,言明他家大人特地吩咐,要送到元将军手上。

她带着疑惑拆开信封,从中滑落出一张花笺。花笺上清瘦遒劲的字迹,正是出于温衡之手。

“花神祭当日,欲请姑娘往花神庙一叙,余已大好,不必挂怀。子瑜。”

凌思语拾起看了看,赞道:“都说字如其人,看这字还是不错的,那你要不要去?”

元向依将信笺收好,对小桃道:“你去回了松柏,就说请温公子辰时在花神庙稍待,我会准时赴约。”

翌日,元向依换上天水碧的齐胸襦裙,裙摆以极细的丝线绣了繁多的杏花,步履轻移间,似有层层花海迤逦铺开。

为了应和花神祭的风俗,小桃为她梳了个垂发分肖髻,在发间缀以星点花钿后,额间饰以杏花妆,越发显得整个人鲜妍明媚。

今日难得没有不速之客,她也不必戴着幕篱,只扶着小桃的手上了马车,向花神庙方向而去。

待马车稳稳停下,元向依挑起帘子,只见花神庙门口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庙对面搭建的气派戏台上,优伶正演绎着花神的故事,咿咿呀呀唱着曲儿。

而庙门正对的香炉中插着数支孩童手臂粗细的香和无数细香,足以得见其香火鼎盛之况,再往前走,是一间大殿并三间配殿,依月序分别供奉着十二花神。

她下了马车,四处张望着,试图在人群中寻找温衡,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可他却没有在原地等待,而是正和几个人说着什么,随后便被他们带走了。

虽说他并没有反抗,当然也可能是根本无力反抗,元向依还是放心不下,让小桃在原地等候,自己悄悄跟了上去。

可她没有发现的是,她的身后也有人偷偷探出头来,正是女扮男装的凌思语。

元向依尾随那群人,却发现他们将温衡带进了天水阁。

天水阁乃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听闻背后有贵人支持,这才能在偌大的京城中经营得风生水起。

她走进天水阁,看似随意地问那跑堂的小二:“方才进来一位俊逸公子,身旁拥着一群人的,现下是在何处?”

小二面露难色:“这……”

元向依摸出一锭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便说了:“二楼雅间今日有贵客相候。”

既然知道了温衡在哪里,剩下的就是挨个房间找过去。凭借自己的身手,她没有惊扰任何人,终于在一间雅间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睿王殿下今日请臣来此,想必不是为的喝茶谈心吧?”

睿王?睿王怎会找上温衡?

她透过虚掩的门缝偷偷看去,上座的人眉眼深邃凌厉,一身暗色滚金袍尊贵无匹,正是睿王。

睿王抿了一口茶,又将茶杯轻轻放下:“既然温大人如此直白,那本王也就开门见山。上林苑一事,想必大人已开罪康王,前途不会平坦。可本王却认为大人是个可造之材,不如投效本王,为澧朝大业尽一份力。”

元向依皱起了眉,自两位皇子成年,便一直为储君之位斗得不可开交。所以睿王是认为,温衡得罪了康王,而有意拉拢他到自己麾下。

他虽然持身中正,但毕竟是贫寒出身,若是泼天富贵摆在眼前,他是否能够坚守本心、不涉党争呢?

正在此时,温衡却开口了:“殿下怕是高看臣了。臣对仕途并不强求,毕生所愿,唯得一人为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