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侯府西侧,无名府邸,书房。
影六将方才定西侯府门前发生的事,一一向萧珏禀报。
“……咱们的人在人群里,帮三娘子吆喝了两声,秦崇好似看出什么来,匆忙回府叫了王通问话。”
“这会儿三娘子带着人往王家去了,应该是宁家父子暗中救下曹玉海以后,把他丢进王家,等着三娘子瓮中捉鳖呢。”
萧珏眉梢微扬,若有所思地道:“这绝非宁家父子的行事风格,定是她想出来,临时让他们把人塞进去的。”
影六一怔。
主人与秦三娘相识不足半月,先前也从不曾听主人提起过这女子,却对她如此了解。
倘若今日之事,都是秦三娘一时兴起的安排……
此女当真深不可测。
“她既想捉了王通,便就将王通送到她手里。”
萧珏淡淡吩咐道:“定西侯府有条密道通往安南坊,秦崇这会儿应该要让王通出城去了。影七,赶在王通死之前把他救下,让林良带去给三娘。交代林良,日后他就留在她身边做事,若再遇上今日这种事,有任何需要,影六帮他去万宝楼随意调遣人手。”
影六和影七皆是一怔。
林良这小子他们自是知道的,虽然有些本事,也算机灵,可毕竟是半大小子才进的万宝楼,资历尚浅,在楼中也只是当些跑腿的小差。
如今,只因跟着秦三娘,便就可随意调遣万宝楼的人手,与林良而言,无异于一步登天。
他们二人彼此对视一眼,更知这秦三娘在主人心中非同一般,忙应承下来。
正打算出去——
“告诉怀安,赵立海在京兆府混了这么多年,也该干点人事儿了。”萧珏淡声道:“从今往后,三娘想做的事,便都由着她去做,想查什么也都由着她去查。只一样,所有的事必须都报给我,不得有误。”
听到这话,影六已不知该如何估量秦三娘在主人心中的地位,同影七一道应下,退了出去。
这一厢,秦昭手持香烛,带着一干人来到与定西侯府一墙之隔的五福巷。
五福巷就在侯府东墙外,里头住着侯府有头有脸的管事和陪房。
先前宁宣从狱中偷换出曹玉海后,应秦昭要求,就把他关在一条街外的宅子里。
这也是为何,秦昭今日敢让大福去把京兆尹引来的最重要原因。
秦昭方才让大福悄悄知会宁宣,将曹玉海扔进王家宅子。
她在侯府前门与曹素兰打机锋,有意拖了足够久的时间,又特地带人在巷子外头绕了会儿,在得到暗号后,才带着人在五福巷最里面的王家宅子前停了下来。
秦昭举着香烛,朝巷子尽头无人的方向恭敬拜了三拜,这才对赵立海道:“府尊,棺材里那位仁兄说,曹玉海就在这间宅子里。”
“不,这、这不可能!”忽然传来妇人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王妈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咦,这不就是先前被宁世子在侯府门前痛骂的姓王那位妈妈吗?”人群里有人认出她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道:“你怎知这不可能,难不成这是你家?”
秦昭脸上也做出疑惑模样:“王妈妈,这是你家?”
王妈妈心底已经隐隐觉得不妙,忙拦在大门前,对着京兆尹道:“府尊明鉴,这是家侄王通的住处,家侄这几日根本不在京城,都是老奴住在这里,老奴敢向府尊保证,里头绝对没人。”
“有没有人你说的不算。”宁宣走向前,命令左右:“直接把门给我撞开!”
话音落下,便有小厮上前,几下撞开了大门。
王家宅子只有王通一人居住,便就只是个一进的小院,正面一间上房,回廊连着两侧的东西厢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王妈妈神色微松。
有宁宣打前阵,赵立海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指使着衙差道:“都去搜搜,搜仔细些,可别辜负了棺材里‘那位’的好心。”
衙差们平日都是正经办差的,哪有机会碰上这等玄之又玄的事,这会儿心里都跟猫挠了似得,只想证实那位“棺材仁兄”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个个卯足劲冲进各房翻找起来。
可众人找了又找,把这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见曹玉海的影子。
衙差们刚才有多期望,这会儿就有多失望,从屋里出来,看向秦昭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带上了几丝幽怨。
王妈妈彻底放下心来,“扑通”跪在秦昭面前:“三娘子,奴婢实在不知如何惹怒了娘子,俗话说‘罪不及家人’,奴婢就这一个侄儿,与他相依为命几十年,还请娘子高抬贵手,若想出气,尽管冲着奴婢来便是,莫要迁怒于他。”
不止她,曹素兰也呜咽地哭出声,对着京兆尹道:“赵府尊,奴的兄长已经惨死在牢狱里,如今尸骨未寒,还要被人诬陷没死,还要开棺剖尸,您可要为奴兄长做主啊!”
赵立海被聒噪得额角青筋直跳,长叹一声,正欲找秦昭说教一番——
“诸位莫急。”秦昭淡笑着道:“那位仁兄说,凶犯把曹玉海藏起来了,大家一时找不到也在情理中,他现在就带咱们去。”
她气定神闲地说罢,举着香烛,便走进了上房。
王通是个务实谨慎之人,上房布置得极其简单。
西侧靠墙有个博古架,整齐摆放着一些古玩字画。
秦昭将香烛插在博古架的香炉里,熟门熟路走到最左边的格子前,伸手将里头那只白玉平安瓶往右一转——
“咔哒”一声,墙上瞬间弹开一道暗门,浓烈的酒气从门里传了出来。
众人见状,登时来了精神。
领头的衙差不待赵立海吩咐,便先一步走了进去。
“府尊,曹玉海果然在此!他还活着!”
话音落下,又有几个衙差忙不迭涌了进去。
那密室不大,不过几息功夫,几个人便将昏迷不省的曹玉海,从密室里抬了出来。
王妈妈见到曹玉海被抬出的瞬间,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
哪怕到了现在这一刻,她都不明白,曹玉海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这密室连她这个做姑母的都不知道,秦昭这个打小住在宣州的小娘子又怎会知晓。
这……这当真是鬼魂显灵啊!
因着方才在定西侯府门前的动静闹得太大,此刻王家小院敞开的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看客。
曹玉海被衙差们抬到院中那刻,四周安静得没人发出半点声音。
就连先前一直惺惺作态的曹素兰,都瞪直了眼,完全停下了啜泣声。
众人看向秦昭的眼神,不觉都带了几丝敬畏。
这可是真正的断生死,通鬼神啊!
秦昭若无其事伸手将香烛掐灭,清丽娇俏的面容,犹挂着那抹淡笑,仿佛她方才所做之事,就像聊天散步那么简单随意。
要怪就怪王通这间密室实在不怎么隐秘,前世她无意间闯进去过一回,便记下了。
“曹小娘子还不快去给你兄长施针?”秦昭朝曹素兰眨了眨眼:“你兄长还活着,难道你不高兴吗?”
曹素兰白了一张小脸,惊惧的眼泪从未这么真情实感地涌出了眼眶。
她何止不高兴。
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是被他哥哥知道她做的事……
若是官府查出她帮王通做的事……
曹素兰不敢细想。
情急之下,曹素兰瞧见一直躲在墙角的崔夫人,便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冲了过去,躲在崔夫人的身后,怯生生地道:“姨母,她、她是妖女,奴怕……”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意味深长落在了这对姨甥身上。
崔夫人暗暗咬牙,想将她推开,奈何对方却似牛皮糖一样推不开。
“她若是妖女,你是什么?”崔夫人恨声道:“我本在老家祠堂养病,你找上门来说若不让你进门,我儿子便有血光之灾,如今查出你哥哥与王通勾结,你在这场戏里扮的是什么相?唱的又是什么角?!”
曹素兰没想到崔夫人这时便把她供出去,打了个哆嗦,不死心地道:“夫人莫忘了,你昏迷在床几个月,是奴将你救醒的……”
“呸!”崔夫人毫不留情啐了她一口:“今日好教你知道,是秦家三娘救的我,她非但救了我的命,在知道你们兄妹二人心怀叵测后,还任由我把你当成救命恩人,我从头到尾欠的只有秦三娘的恩情,负得也是她的义,与你又有何干!”
曹素兰一听这话,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两边都当成了枪使。
崔夫人从她手里夺了衣袖,上前一步,朝赵立海福身道:“这曹小娘子以我儿性命要挟,才逼得我今日不得不来陪她唱这出戏,还请府尊将这蛇蝎娘子带回府衙去好生审问,她背后定有人指使,居心叵测坏我儿姻缘,损我侯府清誉。”
到这份上,众人都看明白了,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是真蛇蝎,另一个是真小人。
这番争吵,也堪比狗咬狗了。
赵立海客气应下,对左右使了眼色,立时便有衙差上前,不客气地将曹素兰掩嘴拖了出去。
兰陵侯简直没眼再看,拽着崔夫人的衣袖离开。
宁宣更是脸上有愧,亲自从院子里的水桶里,取了一瓢水,“唰”的一下泼在曹玉海脸上。
曹玉海幽幽转醒,看见身穿官袍的赵立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府尊,救命啊,府尊!定西侯指使管家王通勾结狱卒陈四给小人下蒙汗药,放火烧了京兆府的大牢,还要杀小人灭口,府尊救救小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他言之凿凿,口中说的幕后指使竟是定西侯秦崇!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于本周日从第37章入V,入V当天会有万字章更新,V后会努力多更哒,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