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033章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不约而同将矛头指向不在场的秦昭之时——

王妈妈眼尖发见了混在人群里的秦昭。

她故作受到惊吓似的踉跄后退两步,目光紧盯秦昭的方向,矢口惊叫出声:“三、三娘子?!”

离她最近的蒋妈妈最先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呀……三娘子,您怎么出来了。”蒋妈妈惊呼出声,暗暗推了推曹素兰,故作惊慌地朝秦昭小跑过去。

不过几息的功夫,便跑到了秦昭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娘子,您还生着病,怎就突然跑出来了,若吹了风再受寒可怎么办是好?老奴送您回去。”

话虽这么说,可她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半点没动。非但没动,抓在秦昭胳膊上的手,也像坠了个秤砣似得,生怕秦昭比她先动。

“秦三娘子,奴错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吧!”曹素兰高声哭求着,跪行到秦昭面前,素白的衣裙,霎时被泥土污得脏乱不堪,更将她衬的柔弱可怜。

她抓住秦昭的衣裙,哽咽地道:“哥哥真的不曾害过娘子,还请娘子让宁世子网开一面,撤了诉状,还哥哥清白,奴愿意为娘子做牛做马,报答娘子的恩情。”

这三人暗中一唱一和,成功将在场众人的视线,聚拢在头戴幕篱的秦昭身上。

人群将三人围拢在中央,还有人躲在暗处阴阳怪气地起哄:

“这就是秦三娘子?呵,藏头藏尾,鬼鬼祟祟,还戴着幕篱,怕不是个无盐丑女吧!”

“被我说中了吧,她出门连个婢女都没带,就是没病装病。假扮柔弱博取男人怜惜同情,这不是小娘子们争宠的惯用伎俩嘛,好一个心机女娘!”

“兰陵侯今日上门提亲,世子定然也在,这小娘子躲在这里,是等着宁世子出来替她撑腰,帮她出头吧!”

眼见众人起哄般的指责声越来越大——

秦昭弯唇一笑,将头上的幕篱取下,露出那张脂粉未施,却艳若桃李、清丽无双的面容来。

原还喧闹的人群,在见到她真容时,瞬间静默下来。

秦昭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曹素兰身上。

她一双美眸诚恳认真,用清软温和的嗓音问:“曹小娘子得神医苏老真传九针术,当真能治百病吗?”

“能的,能的。”曹素兰忙不迭点头,泪湿于睫:“奴能治好娘子的病,只求娘子能放过奴,能让哥哥入土为安。”

“我的病就不劳小娘子费心了。”秦昭微微一笑,笑容甜美可人:“我瞧着这人群里有几位怕是患了眼瞎心盲之症,曹小娘子若是能治,便帮他们治一治,诊费我来出,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里登时便有了零零星星的低笑声。

尤其方才说她是“无盐丑女”的人,臊得抬起衣袖遮住了脸。

曹素兰一噎。

先前在十方园,她已经见识过秦昭的厉害,当即做出受到惊吓的模样,白着一张小脸,泪珠簌簌往下落。

“娘子这样说,定是又生奴的气了。”说着,俯身把头往地上磕,放声哭求道:“奴给娘子磕头了,求娘子消消气。奴不敢了,求娘子开恩,放过奴吧。”

这便是要用苦肉计了。

“我与你素未相识,何谈生气一说?你若真想求我办事,便就好生与我说,莫再做出这种轻贱自己,让人误会的举动。”秦昭侧身避开,推了蒋妈妈一把,又看向王妈妈:“两位还不快拦着她,若是磕头磕破了相,倒是我的不是了。”

蒋、王二人对视一眼,她们毕竟是秦家的仆婢,自不敢当众忤逆主人的话,只得慢吞吞上前,架起了不停叩首的曹素兰。

原本曹素兰自己跪着,身形伶仃,哭得又好看,就像朵娇弱的花儿一样,极惹人垂怜。

可是此刻,她两只胳膊被仆妇架起来,又因为磕头时哭得太用力,鼻涕一把泪一把也没顾上擦,姿态狼狈又难堪。

尤其对面站着的,是比她长得更美,自始至终都淡定从容、和声细语的秦昭。

一时间,在众人心里,已然将两人分了个高下。

曹素兰明白自己落了下乘,咬牙控诉道:“三娘子出身定西侯府,高高在上,若肯好生听奴恳求,奴又何必带着哥哥的棺木来此,娘子不曾沦落到奴的地步,又怎知奴是甘愿自轻自贱?”

“你兄长做了什么,既进了官府,自有官府定夺。”秦昭看着她,眼神清澈,嗓音坚定清朗地道:“我若是你,当真觉得自家兄长蒙受不白之冤,京兆府、大理寺、殿前司、武德司,总有申冤之处,只要心里没鬼,便是去敲登闻鼓也没有不敢的。绝不会来为难一个同是深居闺阁的小娘子,也不会让一些眼瞎心盲之人指手画脚、评判对错。这些地方你可曾去过?”

“你说的轻巧。”曹素兰面带嘲弄:“哪个深居闺阁、良人家的小娘子敢去公堂抛头露面,更何况你指使兰陵侯世子将我哥哥扭去的官府,奴不过是商贾之女,又怎敢与公侯对簿公堂!”

“你不敢,我敢。”秦昭淡淡一笑。

她伸手指了指远处,领着衙差一路小跑往这边赶的大福,对着曹素兰道:“喏,今日我便就教教你,如何堂堂正正为自己申冤正名。”

与此同时——

定西侯府,前厅。

定西侯秦崇脸色沉沉坐在上首,将手里的茶盏“啪”地撂在手边的桌几上,沉声道:“兰陵侯是瞧我二弟官微人轻,纯善好欺,所以便就随便折辱他的女儿是吗?提亲还带个外室跪在门口,这算哪门子提亲?今日我若应下这门亲事,明日满朝文武都要戳我老秦家的脊梁骨了!哪怕这门亲事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如今既闹到这份上,我绝不同意!”

兰陵侯这辈子还从没这么难堪过。

“定西侯息怒,此事有些误会。”他抱拳道:“是内子拎不清,才会闹出这等荒唐事。那小娘子并非宣儿外室,宣儿与她也没有半分关系。宣儿一心只想与三娘成亲,从来没有旁的心思。”

宁宣也忙起身揖礼道:“侄儿愿以性命向伯父保证,与三娘成亲后,兰陵侯府的内宅便只有三娘一人,我此生绝不纳妾,更不会有外室,还请伯父成全。”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崔夫人也拧着帕子站起来,局促地道:“定西侯莫要动怒,素兰她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如此。实不相瞒,原先我是想着,让宣儿纳她做妾……如今我也改变主意了,只要留她在我身边服侍我,有个落脚的地儿便就足够了……”

“呦,兰陵侯夫人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蒋夫人掩唇笑笑,开口道:“这小娘子嫁过门,便就在后宅扎了根,后宅里婆母最大,听闻曹小娘子是你娘家的外甥女,今日她在大门前闹这么一出,你还把她放在身边,我那侄女若真嫁过去,日日去你院中请安,该如何与她相处?她一日不出嫁,便就是你们府里的小娘子,是我侄女的小姑,难不成昭昭还要低她一头?”

说着,她顿了顿,又瞧向宁宣:“世子也真会说笑,咱们大楚可没有不许男子纳妾的规矩,你如今虽然拿性命发誓,可倘若将来真纳了妾,或是养了外室,难道说我们侯爷还真上门把你杀了不成?亲事是结两姓之好,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又是棺材又是性命的,我瞧着三位今日不像是来结亲,倒像是结仇的。”

兰陵侯宁镇川在这京城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勋贵,备受官家宠信。他性子耿直、刚正不阿,在朝堂上向来只有他呛人的,何曾被人呛成这样,还不能还嘴,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秦崇见老对头吃瘪的样子,心里格外舒坦:“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亲事就此作罢,三位请回。”

说罢,站起身拂袖道:“来人,送客。”

“等等。”宁宣见父亲不说话,心里急得不行,唤住起身要走的定西侯,揖礼道:“当初祖父为我与三娘定下亲事,还曾交换过信物。伯母说的对,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既然伯父不同意我二人的亲事,也该两家定个日子,当面将信物退还才是,如此也算全了祖父与老定西侯之间的情分。侄儿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等叔父和婶婶上京来,待侄儿亲自拜见过二位以后,再退了这门亲事?”

“老夫只听过订亲、成婚选日子的,还不曾见过退亲也要挑日子的。”

秦崇睇着他,脸上带着嘲弄:“宁世子果然深情,你都这么说了,我若不答应,倒显得我不顾两家情面了,我那二弟若知今日这场闹剧,只会比我更不讲情面。世子若不死心想试试,我应了你便是。”

宁宣见他应承下来,神色一松。

兰陵侯见状,神色虽然不虞,却也没再说什么。

三人站起身,正欲告辞——

忽然,一个小厮从外头匆匆走进来,禀报道:“侯爷,京兆府的衙差上门来了,说要……说要抓京兆府纵火的凶犯。”

此话一出,秦崇登时变了脸色。

他下意识看向兰陵侯,见对方也是一脸疑惑,神色稍稍放松:“这京兆尹做事越发没章法了。三位请便,我出去瞧瞧。”

说罢,便朝外头走去。蒋夫人见状,也匆匆忙忙跟出去。

兰陵侯与宁宣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隐隐已有了猜测。又看向一旁的崔夫人,冷哼道:“看你干的好事!”

崔夫人一脸委屈。

兰陵侯不想与她再多说什么,对着宁宣道:“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