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令牌在哪?”王通阴柔地问:“俏娘,你知道我最疼你,只要交出令牌,我就放了你。”
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贴得极近,细长的眼睛,犹如吐着芯子的毒蛇,让人遍体生寒。
秦昭拼力挣扎,想要掰开王通的手,可她的力气实在太过微弱,根本无法撼动。
镜中与她一样垂死挣扎的绿俏,那双因缺氧而涨得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王通,眼底尽是怨恨和不甘。
忽然,王通放开了手。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令秦昭呛咳出声。
“咳咳……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她听见绿俏哑着嗓,用悲戚的声音质问:“这十年来,我对你倾心相待,言听计从,你怎能……怎能对我下如此狠手。”
“俏娘,你出身青楼这等腌臜地,还须我来教你何为‘逢场做戏’么?”王通嘲弄地轻笑,他的眼神越发阴冷,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不交出令牌,良哥儿性命不保,你交还是不交?”
“好,好,我给你。”绿俏踉跄走到床头,从枕下暗阁里拿出一枚黑沉的令牌,扔到王通身上:“只当我这些年真心喂了狗,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趴在枕头上失声痛哭,却没看见身后捡起令牌的王通,隐在黑暗中更加狰狞的脸。
“晚了。”王通用力拽下纱帐,绕上绿俏的脖颈,发狠地把她往后拖,直到隔着朱红的房柱把她的颈子勒在柱上。如此,待她死后将她吊上房梁时,才能做出自缢身亡的假象。
他隔着房柱,不断收紧绿俏脖颈的纱绫:“要怪就怪曹玉海办砸了差事,而你知道的太多,用你一条贱命,换侯爷安心,也算是你上辈子行善积德,才得这等福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良哥儿的,让他像你一样,替侯爷卖命。”
强烈的窒息感从脖颈迅速向胸口蔓延。
这熟悉的话,和熟悉的濒死感,让秦昭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那一夜。
“你感同身受了吗?这便是被人背叛,像破布一样被人丢弃的滋味。”秦昭听见绿俏在心里对她说:“在滔天的权势之下,卑贱如我,便如同蝼蚁一般,任人践踏,毫无反抗之力。哪怕侥幸逃脱一死,也活不了多久,换作是你,你又能如何?活是活不了的,还不如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让秦昭明白,面对命运时她最深刻的绝望和无力。
“放弃吧,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绿俏用力将秦昭的灵魂推离了她的身体:“你走吧,不必再管我。”
秦昭只觉得浑身一轻,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变回了独立的个体。
还穿着那身绛紫色长袍,袖间的暖玉和匕首,仍紧贴在她的腕侧。
离开梦境还是留下来,皆在她一念之间。
秦昭站在黑暗角落里,正对着绿俏那张因缺氧而涨红的脸。
绿俏的眼睛盯着她,痛苦绝望的眼神晦暗不明。
不知究竟是在渴望救赎,还是已经认命等待死亡降临。
这一刻,秦昭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在生命的最后,看似认命,实则内心深处还渴望着那人能赶来相救的自己。
“我来救你。”她无声对绿俏说道。
没有任何犹豫,秦昭抽出袖间的匕首,冲到王通面前,狠狠刺向他的心口!
“啊……”随着王通那声凄惨的惊叫,所有的画面戛然而止——
秦昭猛地睁开了双眼,坐起了身!
鼻尖萦绕着安魂香的气息。映入眼帘的,还是兰陵侯府那间卧房。
若不是那只握着匕首刺向王通心口的手,还在剧烈地颤抖,秦昭甚至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又做了一场噩梦。
又杀人了。
秦昭神色复杂地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分辨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只是,她清楚感觉到,先前在曹玉海梦境里,拿烙铁对着曹玉海时,迟迟不敢下手的犹豫、胆怯和恐惧消失了。
王通该死。
面对该死的恶人时,片刻的犹豫和疏忽,都会令自己和身边的人,变成待宰的羔羊。
梦境虽可以重来,生命却只有一次。
这一次,秦昭终于深刻明白——未来,无论在梦中还是现实,定还会发生同样的情况。群狼环伺之下,可以心存善念,但唯有以恶制恶,以杀止杀,方能活下来。
她的心必须如磐石般坚硬,不再寄期望于任何人的救赎,才能保护好自己,改变前世的命运。
“咳……咳……咳……”
忽然,不远处传来虚弱的轻咳声。
秦昭抬起眼帘,便看见绿俏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绿俏苍白的面容,瞬间变得有几分茫然:“你……你是梦里那个……”
“对。”秦昭走到床侧,像在梦里时一样,伸手轻握住绿俏的手腕:“我是梦里那个你不忍心伤害,最后救了你的人。”
秦昭的声音温软坚定:“是你的善良,救了你自己。”
与此同时——
夜已深,星幕低垂,紧邻定西侯府的无名府邸,烛火通明。
影六硬着头皮走进书房,对身穿寝衣,即将准备就寝的主上禀报道:“秦三娘早上去凤来客栈,中午从暗门离开,去了兰陵侯府,至今未归。定西侯府已经落了锁,秦崇似发现不对,又派了几个暗哨守在雪凝斋外头,应是在等天一亮便去抓人,恐……恐是要被他发现,秦三娘夜不归宿之事。”
“夜 不归宿?”
萧珏面色骤冷,直接大步朝外头走去。
“备马,去兰陵侯府接人。”他寒声命令道:“派人去雪凝斋,把那些不长眼的暗哨拔了,日后秦崇的人,胆敢靠近她十丈之内,杀无赦。”
兰陵侯府。
秦昭将婢女唤进房,为绿俏换了身衣裳,又看着她进了些吃食,待她精神好些,才请了宁宣进屋,将曹玉海所做之事,向绿俏说了一遍,又将那令牌与王通和曹玉海的关系,对绿俏捋个清楚明白。
末了,她道:“如今令牌既已被王通拿走,想必他不会再去追究你是真死还是假死。王通和曹玉海所谋之事,与兰陵侯府有莫大关系,令牌是关键,世子擅丹青,可否请你将令牌的样子纹路告诉他,让他画下来,如此也好找王通把东西拿回来。”
“我给王通的令牌是假的。”绿俏强撑着下床,走到桌子旁坐下,向秦昭和宁宣娓娓道出事情的始末:“曹玉海不知我与王通的关系,他不相信王通,便找人照着样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让我把真的藏起来,若他遭遇不测,有人索要,便将假的交出去。”
秦昭与宁宣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意外。
“真的令牌在何处?”秦昭忖度着道:“若你相信世子,可将令牌交给他,兰陵侯府定会护你姐弟二人周全。”
“世子将我从鬼门关救下,我自是相信世子为人。只是……绿俏曾发过誓,此生绝不做背信弃义之事。”说着,绿俏扶着桌子起身,朝秦昭盈盈一拜:“若娘子不嫌弃,还请娘子收我为奴,曹玉海陷害娘子,便就是害我主人,如此,我将令牌交给娘子,也不算违背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