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珏一噎,见秦昭眼泪婆娑看着自己,目光沉了沉。
他本意只想逗逗她,若在前世,这种时候她定会扯着他的袖子,温温软软的求饶。
可谁知,如今只是听见璃王的名头,她便吓成了这副模样。
“你就这么怕他?”萧珏忍不住问,深潭似的眼眸堆起复杂的情绪。
“璃王殿下的威名,大楚人人皆知……”
秦昭想到前世临死前,听见那句凉薄的‘烧了她’,不管这世还记不记得这个人,都觉得很是寒心:“小女实在不敢触怒璃王殿下。”
“那我呢?”萧珏看着她,又问:“你怕我么?”
“怕……”秦昭刚说出一个字,见对方目光更沉,又赶忙改口:“贵人屡次出手相助,小女感激不尽,纵是慑于贵人威仪,也、也能克服。”
那就是怕的是璃王的恶名,而非他这个人。
萧珏眉峰落了下来,俊美寒彻的面容多了几丝暖色。
他松开她的手臂,温和地道:“你不必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只是,这话在秦昭听来,危险得就像饿狼对兔子说‘我不会吃了你’一样,让人觉得害怕。
秦昭心下惴惴,凭借本能伸出手,捏紧他的衣袖,仰起头,充满希冀地问:“那、那贵人会替我保密吗?”
萧珏的目光,落在她青葱的指尖上,方才眸底细密堆积的墨色一扫而光。
“璃王并非传闻中那般凶神恶煞。”他故作淡然开口,有心为自己辩白:“就算他知晓这些,也不会在意,日后你尽可以……”
眼见秦昭的指尖松开他的袍袖,眸子里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敛声又道:“梦中之事,作不得数,就连曹玉海都未必记得,我自不会多此一举告诉璃王。”
这话让秦昭彻底安心下来,明媚的小脸顷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声音欢快地向他道谢:“谢过贵人屡次出手相救,明日小女便要回京了,今日一别,恐再难相见,愿贵人日后事事顺心,鹏程万里。”
这还是萧珏重生以后,第一次见她这般轻松愉悦的笑,还关心祝福他,不由朝她伸出手。
只是,他的指尖,还没来得及碰触到秦昭的发顶——
便见她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梦境中……
秦昭从梦中醒来,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她想起梦里,那人朝自己伸出了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怕心口。
幸好跑的快。
若他还像第一次那样突然发疯,把她认作旁人,那可就太尴尬了,她可不愿再平白无故惹怒他。
此时此刻,秦昭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人既说了“梦里之事,作不得数”,她也已经在梦里跟他道过别。
从此她与他,便就天涯路远,两不相欠,再也无需见面啦!
“三娘,你终于醒啦。”
大福在外间听见动静,笑嘻嘻走进来,一脸兴奋地对秦昭道:“昨夜你睡熟了没瞧见,隔壁可热闹了,那位曹小娘子见到她亲娘,哭得跟什么似得,说自己被曹家人骗了,原来亲娘没死,她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情。结果那位疯了的崔娘子,忽然清醒了,追着曹小娘子又打又骂,哭天喊地说自己生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对生病的亲娘不管不问,还总去咒她,让她早死,把曹小娘子的谎话扒了个干净。”
秦昭挑眉:“崔祈月这么多年在曹家,一直是装疯?”
“是的呢。”大福十分八卦地道:“曹老太太不喜欢崔娘子,又不敢休了她,便总变着法的磋磨她。崔娘子索性装疯,去家庙躲清净。谁知道亲生的一双儿女是这么个货色,这么多年便只能忍气吞声。”
“昨晚崔娘子来的时候,奴婢瞧了一眼,那身子骨瘦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她力气竟那么大,打的曹小娘子鼻青脸肿,头发都被薅秃了,哭得嗓子都哑了。兰陵侯府那些家丁愣是没一个能拦得住她,鸡飞狗跳的,十方园住着的各府家眷们,全都跑去看热闹了呢。”
秦昭眼底闪过诧异之色,侯府的家丁不可能拦不住一个妇人。
“听闻兰陵侯昨晚要上山,他昨夜可在场?”
“在呢,在呢。”大福激动地道:“侯爷气坏了,直骂曹家人都是不孝不悌的狗东西,当即便让人把曹小娘子赶出去。曹小娘子不依,豁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哭诉自己是崔夫人的救命恩人,若把她赶走,那便是忘恩负义。你猜侯爷怎么说?”
秦昭略一沉吟:“若想平息此事,大抵不会承认崔夫人已经醒过来。”
大福睁圆了眼睛:“娘子猜得一点也没错。侯爷说夫人一直昏迷在床上,根本没醒过,哪来的救命恩人,直接让人把那曹小娘轰出了十方园。”
秦昭满意地笑了。
看来,兰陵侯是个拎得清的。没有同意崔夫人“假装娶妾进门,借机抓出幕后黑手”的蠢主意。
若照着崔夫人的法子,势必会将兰陵侯府内宅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到时秦崇只需略施小计推波助澜,将他们两家的亲事闹到御前,崔家姐妹替嫁之事,也定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
宁、崔两家是先帝赐婚,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是宁镇远和崔祈月,妥妥会被追究欺君之罪。
如今崔祈月既已到兰陵侯手上,曹家兄妹经这么一闹,不孝不悌的名声人尽皆知,没人会再相信曹家的话。
只要日后崔夫人一直“昏迷”着,不在京城贵人圈里走动,便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待众人习惯了兰陵侯府没有女主人,就不会再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曹玉海呢?”秦昭好奇地问,他在梦里经历那样一遭,怕是跟死过一次没什么区别。
大福笑得眉眼弯弯:“奴婢听看守的人说,曹玉海大清早,也不知梦见什么,尖叫着吓醒了。一直在喊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还絮絮说着什么王什么通,什么令牌之类的话,中邪一样。世子派人到柴房押他去京兆府,他连路都不会走了,直说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人折断了,疼得很。”
秦昭眉心微动:“他说的那些话,世子可曾听见了?”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大福揶揄地朝她眨眨眼:“不过方才世子打发人来说,他那边的家事已经处理好了,还送了封信来。等三娘吃过朝食,随时都可以出发回京。”
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信,递到秦昭手上。
“家事已经处理好”便就意味着,昨天宁宣答应她的事,都能依约而行。
秦昭急忙拆开信封上朱红的火漆,果然有一张盖了兰陵侯官印,签过宁宣名字、按过他手印的契纸,静静躺在里面。
契纸上没有别的字,是空白的。
这是要让她自己填内容的意思。
秦昭心下一暖,先前因崔夫人所做所为而带来的不适,因着这份信任消散了不少。
接下来,便就是要想办法助宁家找到前世灭门的真相,避开前世灾祸,也算还了这份空白契纸的礼。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除夕快乐,兔年行大运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