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回到府中后,便让金玲提着食盒先回去,她牵着阿弟去文氏院里回一声。
如果让宋修其见着吃的,指不定又要哭闹,当着文氏的面她也不好拒绝,毕竟现在两房表面和睦,不好闹翻。
但她记仇,喂狗都不想分给宋修其。
两人慢慢地走,正好当消食。谁知在转角处宋姝被突然撞到,太过猝不及防,她没有任何防备,直接向后摔坐在地上,然后一个蹴鞠从天而降,落在宋姝身边。
“啊!”
“阿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尖叫的是同样摔倒的宋修其,带着惊吓呼喊的是宋修然,而宋姝坐在地上眉心紧皱。
宋姝瞪向宋修其,怎么哪哪都有他,遇着这破小孩这日子就没好过。
“你们挡在这做什么!”宋修其身边的小婢见他摔了,忙将他扶起,他刚站起身就恶人先告状,眼神不善地质问。
“堂兄,明明是你跑得急,撞上的我们!”宋修然见阿姐都摔了,堂兄还恶言恶语,好性子也被激怒。
“你胡说什么,我在这玩球玩的好好的,若不是你们挡住我,你阿姐怎么会摔,我又怎么会摔。”宋修其挺起胸回喊道,他还觉得他们姐弟俩故意蹲点想害他呢。
宋姝拍了拍身子,再将双手翻开见没有擦伤,刚才一瞬的疼痛现在也缓和了不少,便站起身拦住了阿弟,她觉得实在没必要,然后低头道,“阿弟,我无事。”
宋姝摸摸阿弟的头抚慰,然后看向宋修其说道,“阿其堂弟,今日阿姐教你一个新词,你可记牢了。”
宋修其迷茫地问,“什么词?”
宋姝言简意赅,“被害妄想症。”
宋修其更迷茫了,“什么什么症?”
他没听懂,但一旁的宋修然听懂了,心里偷笑转过头不再看堂兄。
宋姝有些无话可说,她寻思着这前四字拆开,有哪个词是难懂的?
宋修其比阿竫大了近四岁,上边还有一位阿姐,但去年已出嫁了。文氏当年在生了大女儿后,没坐好月子伤了身,后面一直怀不上,直到九年后才生下宋修其。
也因为得子不易,夫妻俩都对他宠得很,不过在宋大郎面前,他还有所收敛,但文氏是无条件地宠溺,因此宋大郎不在家时,他就当自己是山大王,霸道的很。
但宋姝还是觉得纳闷,宋大郎夫妻俩心眼子那么多,女儿也不差,但生的儿子怎么像缺失了脑干似的,好赖话都听不懂。
宋姝重新牵起阿弟的手越过这几人,径直往院里走,正好遇上闻声出来的李妈妈,宋姝板着脸问,“李妈妈,伯娘歇下了吗?若是在休息,我们就不去打搅了。”
李妈妈笑着迎上前道,“还没呢,我们娘子刚还念着您和小郎君,担心你们在外头饿着。”
“劳伯娘挂心了,阿公是断不会让我们姐弟俩饿着的,既伯娘还未歇下,那我亲自去说声。”宋姝说完就抬腿继续往内院走。
李妈妈赶忙转身跟上,她本还想问问绿琴发生了什么,但小娘子脚步匆匆,只得给绿琴一个眼神,让她把大郎带回来。
宋修其见姐弟俩走了,才慢吞吞上前捡起蹴鞠就要继续,过了会儿,绿琴有些犹豫地开口,“郎君,您不觉得小娘子方才那话有些怪吗?”
宋修其浑不在意的说,“哪里怪了?”
“小娘子说的那什么妄想症,好像是在说您心里老臆测有人要害您。”
宋修其猛然抬头,恶狠狠地将蹴鞠扔出去,抬腿便往内院跑,绿琴见此有些慌了,立马跟上。
再说宋姝这边进了内院,就见文氏正好从东厢房走出,于是便行礼道,“伯娘,我们回来了。”
“可吃过了?”文氏露出温和的笑意,然后走上前道。
“在阿公那吃过了。”
文氏听见宋姝话里的称谓,忍不住蹙眉,不过是一宅老,姐弟俩对他比对大房还亲。但她没提出来,这几日马夫子就要回来了,等他们谈妥,还要宋姝出钱。
其实他们的目的也不是马夫子的这份束脩,就是想看看二房到底给宋姝留了多少家当。他们曾听闻岷州的那些富户对宋二郎的花鸟图很是追捧,也有人曾偷偷向宋大郎来求画,但宋大郎哪会有。
自父母去世后,兄弟两就分房了,平日里送礼,宋二郎也不会送这些。但两房住的相隔远,虽宋二郎为官不能卖画,但个中窍门那般多,且哪里真会有什么干净的官,送副画出去,人家再回一份厚礼,这礼包着,谁能知道里面是什么。
如果宋姝知道夫妻俩的想法,一定会觉得极度无语,并要抬出那句古谚:“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且兄不知弟,弟不知兄,说的就是这对兄弟两。宋二郎远在岷州,尽管县里公务多,忙的脚不沾地,但还是会不时地提醒徐氏,多寄些土产回去,而不送画仅仅是因为宋大郎一直看不上这些文人做派。
再说回宋大郎,明明看着阿弟寒窗苦读十余载才中的进士,一心只读圣贤书,但非要觉着当了官的心都会变黑,哪怕是他看着长大的阿弟。
文氏继续道,“阿珠,既然外头也没什么事,就在院里绣绣花,想吃什么就使人去灶房说一声,莫要累着自个儿。”
“阿珠谢过伯娘的好意,不过,这身子也多亏印郎中开的那几贴药,现也没什么不适了。只病好后啊,心里总念着阿娘做的饭菜,府里厨娘虽手艺不错,但总归还是不一样的,好在阿娘从小就教我,自己稍做些,心里也能宽慰一些。”
文氏听完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老油条就是老油条,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眼里就露出了疼惜,接着揽过宋姝的肩安抚道,“可怜见的,以后就把伯娘当亲娘,有什么不舒服的或是难受了,尽管来找,伯娘疼你。”
宋姝心想,怕是想让我把你当亲娘孝敬吧。
不过还是配合着道,“那日后伯娘可莫要嫌弃我们姐弟俩。”
“自然不会,我还巴不得你们多来主院走走,阿竫也莫要一直拘在院子,多和阿其玩玩,性子也放开些。”文氏笑的更深了,边说边向他们身后,满脸怒气的宋修其招手。
“阿娘!堂姐方才..”
“也到伯娘堂弟午休的时辰了,既马夫子也快回来了,我就先带阿竫回去练练字,这读书的 事儿,还要麻烦伯娘伯父。”宋姝不想装了,直接打断宋修其就和文氏道别。
“好,若有消息,我马上使人与你说。”文氏笑着回道,猜出了孩子们方才在廊道上应是起了冲突,便拦住儿子没让他继续闹。
然后宋姝就牵着一言不发的宋修然回了他们的小院,刚把院门关上,宋修然就抬头道,“阿姐,伯娘其实不喜欢我们,对吗?”
宋姝有些怔然,原身自徐氏去世后,很少出门,和宋家长辈见得也少,而阿竫刚开始还会因为没有什么玩伴,经常去园子里找宋修其,被欺负多了,才和原身一样,窝在小院里不出门,姐弟俩的日常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在屋里发呆,偶尔再去武长巷走走。
宋姝没有隐瞒,拉着宋修然进了卧房,关上门后才与他说,“是,伯娘他们觉得阿爹阿娘给我们留了很多家财,想让我们交出来。昨日说要给你找先生,也是为了打探我们手里到底有多少。不过,他们喜不喜欢我们,没有多大干系,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不与他们过多来往。至于阿爹阿娘留的家当,阿姐会留着为你寻好的先生,让你进学念书。还有,阿其堂弟被伯娘宠坏了,今后他若还欺负你,只管打回去,有阿姐给你撑着。”
宋修然眨着泪眼,轻声回道,“阿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念书,像阿爹一样,绝不给你丢脸。阿姐..他们说你以后也要嫁人的,阿爹阿娘留的..你留着做嫁妆吧,我以后可以自己挣。阿月说,她阿爹阿娘要给她准备很多嫁妆,因为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她了,我不想阿姐受委屈。”
宋姝听到最后一句愣住了,随后眼泪从心底涌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突然很羡慕原身,能有这么懂事贴心的阿弟。不过再想想,这以后也是她的阿弟了。
于是蹲下抱住他,埋在他小小的肩上。宋修然呆呆地回抱阿姐,见着阿姐哭,他眼里的泪也藏不住,还有些不知所措。
“有你在,阿姐怎会受委屈。”过了会,宋姝拿出帕子擦干脸,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道。
随后,便打开屋门,唤金玲烧一锅热汤。金玲这才从西偏房走出,她刚听见声响就打开门,但见小娘子拉着小郎君回屋,两人脸色有些不对,便心知他们有话要谈,识趣地又关上门。
等金玲将热汤端来,宋姝给他洗了脸和手,倒水后又重新兑一盆温水给自己也擦了擦。
等两人都平静下来,就让宋修然回屋子练大字,自她穿来后,就保持了原身的教育习惯,每日给他讲解几句《三字经》和监督他练字。本来原身还有教他《开蒙要训》,但宋姝看了书,其中很多她也一知半解,就放弃了,还是莫要误人子弟。
不过,阿竫喜欢作画,虽笔法稚嫩,但还是能看出有些天赋。所以宋姝心里暗暗打算,到了开封,还要再找个好的先生指点他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