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安抚地摸了摸阿弟的头,看向嚣张的小婢道,“嗯?这不是吃完了?谁家待客会让客人吃剩菜剩饭的?”
小婢听到这般无赖的话倒是有些无言,但小郎君的哭声让她可不敢停下质问,“小娘子,我们眼睛倒还没瞎,你刚才分明把丸子都吃了!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宋姝疑惑地回道,“我们不是在清理剩菜吗?怎么成故意的了。堂弟要来作客怎么也不提前使人知会一声,我们也好多准备些,我们姐弟虽双亲早亡,但待客之道还是学了些的,只是不知堂弟可曾学过为客之道?”
小胖墩本就没吃到想吃的就很生气了,听到宋姝这般挑衅,正处于七八岁,惹狗嫌年纪的他,一下子就激动了,立马伸出手打落宋修然手中的碗,再将桌上的餐具扫落。
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
宋姝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宋修然被突然的动静也吓得站了起来一动不动,宋姝转头看向阿弟,看到他脸上藏不住的惧意,心里也升起一股冷意。
“出去!”宋姝面无表情地转向这群来闹事的人。
小婢们还在温柔地劝她们小郎君平息怒气,听到宋姝这话也忍不住来气了,平日在这府里她们小郎君还从未被人如此待过,于是,扬起趾高气昂的脸对着宋姝道,“小娘子,你怕不是忘了!大房二房早已分家,这儿是我们大房的府邸,我们有什么地方站不得?”
小胖墩听到小婢的话,也不哭闹了,得意洋洋地对着宋修然道,“是了,这儿是我家!你们凭什么让我们走?吃的也是我家的东西,我就不让你吃。”
宋修然无助地看着阿姐,眼里倏然灌满了泪,只自尊心撑着没落下来。
宋姝冷笑,一家子极品,自视甚高,养出这样的熊孩子也不足为奇。
“阿竫,去收拾东西,今儿我们就搬出去,剩下的明日喊人来搬。”宋姝温柔地对着阿弟道。
宋修然听到阿姐的嘱咐,脸上立马露出有了主心骨的精气神,忙跑出去唤金玲阿姐帮着收拾,宋姝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准备回房收拾。
屋内留下小胖墩和两个被宋姝这番利落安排吓住的小婢,过了小会儿,前头嚣张的小婢总算回过神,立马对着小主子道,“小郎君,我们先回去吧,她们这般不知好歹,我们去禀明夫人,让夫人来处置。”
小胖墩有些怔然,往日里堂姐性子温和,遇到这些事从不这样,且会主动让小堂弟让着他的,今日怎么变得这般凶了?
宋姝回到房间后,拿出木盒,把里头的钱全都倒入荷包,幸好这几日拖吴三嫂买菜把铜钱花的差不多了,然后转身去收拾睡衣,她也只是做个样子,宋大郎不会让她搬走的,父母双亡,把侄子侄女赶出老宅,宋大郎还想让他儿子以后走科考的路,可不会让这些事发生。
“阿姐,我收拾好了!”身后突然响起宋修然的声音,宋姝转头发现阿弟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宋姝失笑,她的阿弟,其实一直都有颗赤子之心,他不愿与宋修其去争这些俗事,他满心只有亲人,阿娘走了后,他就只有阿姐,只要能和阿姐在一起,他不在乎阿姐教他忍让、退让,阿姐给他做美食,他就认真品味,然后告诉阿姐,这比往日在岷州最大的饭庄里吃的还要好吃。
宋姝快步走向宋修然,握住他的小手,对着身前的金玲道,“我和阿弟出去逛逛,你将小厅收拾收拾,唔..”
宋姝抬头看了看天,估摸了一下时辰,继续道,“我们吃过晚食再归,你若不嫌弃,去灶房取点饭就着午食剩下的吃吧。”
宋姝没有想侮辱对方的意思,单纯觉得灶房里供应的菜式还不如她们中午的剩菜。
金玲高兴地点点头,她刚想请示小娘子能否就残羹解决暮食呢,想了想道,“娘子,您放心,夫人若来,我知道怎么说。”
宋姝满意地看着小姑娘,这小姑娘很有眼力见,之前只是个洒扫丫头也只是因为她没有卖身,签的长契,在古代这种打工仔是没有办法近主家身的,毕竟不能随意买卖震慑,很多隐私不能给她们知道。
宋姝牵着阿弟往外走,路过的院子都风平浪静,她心想应是这小胖墩他们还没来得及告状,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出宅门的时候,门房小厮还一脸呆愣地看着她们,因为原身和弟弟基本不出门,身上戴孝避嫌,是个传统的小姑娘。
这时候的街市和她看过的宋朝纪录片里谈及的街市很像,打破了唐朝的坊市制,街市逐渐开放,越向外走,街巷越开阔,交错纵横、四通八达,百姓们或带有轻松的笑,或带着猎奇的眼四处搜罗宝物,人来人往,临街开满了商铺,招牌前飘荡着各家的“广告”词,一目了然。
宋姝是真的看花了眼,穿越过来这么多日,第一次身临其境感受古代的市井,这种感觉很神奇,街边摆了很多小摊,卖食者居多,还有一些卖小玩物、生活用品等等,忽而,宋姝瞧见不远处有一老妇,卖的好像是水饭。
宋姝突然有了兴致,带着小尾巴走了过去。
“小娘子,可要来一碗水饭?”老妇瞧见客人走来,欣喜地站起身道。
“阿婆,这是水饭?来一份,分两碗。”宋姝边说边走近,仔细一瞧,确实是她前世曾复刻过的古食,起源南北朝,但在宋朝有着绝对的主食地位,不过她记忆中这个朝代,好像只有普通人家吃的多些,像宋府这样有些小富的人家很少吃。
“好嘞,一份四文。”老妇一看她身边的小郎君就懂了,盛上两小碗放置桌前,再夹上少许生腌木瓜,将盘子递了过去。
姐弟俩动作同步地举起勺子,入口是已煮稀烂的米饭,软软的,煮烂的米饭渗出丝丝甜意,这是淀粉天然自带的甜,很淡,做水饭的关键是“调浆”,调制一份酸甜适中的浆水,再将滚热的米饭放置其中,待到滚水将饭团散开,再搅动,这样做出来的水饭才会入口滑滑的。
而调制浆水是一个功夫活,调的不好,就会发酵过度,容易腐败,这样的浆水吃了会得病。
熬一锅稀粥,小火闷煮,待米粒化开混入水中,再取出放凉,加入微量的酒曲,合上盖,放置温度适宜的地方等上几夜,过几日起身一看,这时的稀米粥上浮着层层泡沫,水汤也变得□□,再放回灶上加热,断了这锅稀粥的发酵路,这浆水就做成了。
若是在夏日,那便只需一夜就成,且再将米饭过几遍凉水,或将小米放置凉水中浸泡几日,便成了凉浆水饭,夏日里尝一口,那清爽可不亚于吊井水的果子,只是这冬日,阿婆将它温了,喝起来倒也暖身。
宋姝再夹起一块木瓜,酸酸脆脆的,伴着微甜的水饭,甚至有味。
吃完后,宋姝爽快结账,其实,后世到了现代,这道水饭说失传也不算,只是大家更倾向甜味更浓的甜酒酿这类食物,水饭一开始本也是为了满足买不起糖的老百姓尝一口甜,而且要把握水浆的发酵也需要有一定的底子功夫,做起来也不简便,慢慢地,知道的人便少了。
心里再小小自得一下,这味道跟她复刻出来的差不多,再在心里给自个儿敲个章,水饭,成功。
“阿姐,我们要去哪儿?”宋修然闷了一路,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其实他更想问,我们真的能搬出来再也不回去吗?
宋姝又看见了一家杂货铺,刚迈进铺子就听见阿弟的问话,她笑了笑,没回,继续往店里走。看见架子上摆着一套棋子,是无釉瓷质的,小巧玲珑,宋姝满意地拿上递给宋修然,然后再随手拿上一个鸡毛毽,就对着老板示意结账。
“小娘子,鸡毛毽十文,棋二百三十三文,合计二百四十三文。”老板笑眯眯地对着宋姝道。
宋姝点点头,继续问,“收角银么?”
“收。”
“二百四十文?”
“小娘子爽快,行。”
宋姝满意地掏出两角银子并四十枚铜钱,就算穿了她也要把她的砍价事业发扬光大。
宋姝慢悠悠地荡出店铺,瞧一眼抱着瓷罐小心跟在身后的宋修然,小脸上没有丝毫阿姐忽视他问话的不满,想了想,宋姝还是停住了脚步蹲下道,“阿竫,再等等,阿姐带你去开封求学,阿爹最是希望我们阿竫能博学多才。只现下还不是时候,还有一些事未处理,不过这些有阿姐和阿公在,以后我们阿竫也无需忍让他宋修其,一切都有阿姐顶着,知道吗?”
宋修然憨憨地看着阿姐,脑子里在重复着阿姐说的话,以后不用再忍让堂兄了,还有,没过多久,他们就能去开封了。
宋修然的嘴角慢慢地上扬,用力地点点头,道,“嗯!待到了开封,阿竫就努力读书,以后像阿爹一样,博学多识!”
宋姝温柔地摸了摸阿弟的脑袋,小小年纪,怪懂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