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麻酱拌面虽然好吃,但她也不敢吃多,毕竟也不是很清淡。最后宋姝是看着弟弟吃完的,宋修然一脸餍足。

“阿姐,真好吃,香香的,比麻酱拌胡瓜好吃多了!”宋修然手忙脚乱的向阿姐表达她的欢喜。

见此,宋姝摸摸弟弟的小肚子,圆滚滚的,可见也是吃的饱饱的。这时候的人麻酱一般拿来拌菜蔬,跟后世的沙拉一样,宋修然也是第一次吃麻酱拌面,她以前做的时候还要加一勺辣椒粉,那香味更浓,再加上微辣的口感,就算是冬日,也能吃出一身汗。

不过她发现江南这边吃辣椒的少,大多还是长江上游地区和西南地区的百姓在吃,而且宋姝有些迷茫,辣椒在她的时代是明朝传入清朝盛行,而这边也不知什么时起,已经流行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宋修然立马抱住阿姐的胳膊,边摇边撒娇,“阿姐,下次还做这个!”

宋姝心里暖暖的,她从宋修然身上看到了小时候她跟爷爷撒娇的模样,她已经一个人很久了,久到忘了有人陪伴是什么感觉。

宋姝莞尔一笑,对着弟弟道,“好,待阿姐好起来,给阿竫做更多好吃的,吃的我们阿竫圆滚滚。”

突然,宋姝听见外边隐隐约约有些嘈杂的声响,忙起身将食盒放起来,打开窗户散味,脱去褙子外衫躺回床上,她现在是个快死的病人,还是不能太嚣张。

宋修然极有眼力见地跑了出去,等宋姝将被窝刚刚暖起一点热度,就听见他在外面大声喊,“阿姐!阿公带着郎中来啦!”

随着宋修然兴奋的声音传来,宋姝转头看向门口,就见宋阿公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文氏和她的养娘李妈妈。

“小娘子,身子可还舒坦?”宋阿公停在床边不远处,担忧地望着宋姝。

宋姝听到这句话,内心顿时升起一股委屈,泪水直逼眼眶。

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跑去巷口与小朋友们玩耍时被推倒,她忍着没哭,只是转身,眼神带着坚毅,慢慢地走回家,刚到家,爷爷看见她满身的泥灰,赶忙跑来替她检查伤口,心疼的问,“阿姝,是不是疼着了?”

宋阿公见小娘子泪眼汪汪,心里揪成了一团,只主家还在旁,他也不敢多问,怕宋姝之后日子会更差,只得回头催着郎中赶紧上前给瞧瞧。

郎中走上前给宋姝把脉,然后让宋姝张嘴吐舌,见她舌淡红、苔薄白,且脸色苍白,身子无力,心中便有了定论。

他起身往桌子前走,让小徒从药箱中取出纸笔,便要开药。

文氏见此,就忍不住了,“哟,印郎中,我家侄女儿这是得了什么病啊?”

印郎中就住宋阿公附近,平日两人关系也不错,对这家子的破事也多少了解一些,便摆起脸说道,“回文娘子,小娘子这是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忧思过重,拖得有些久,外虚内空,得早些喝药治下,再拖下去,怕是难了!”

文氏没接话,她本是听了前院吵闹,便要去教训下人,未曾想是金玲在替宋姝传话,还言辞犀利说什么三年三丧,这话要传出去,外人合该怎么看她们宋家,怎么传她闲话!也是该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一些教训了。

不过听到这话,文氏一愣,想想印郎中在回春堂也是盛名在外,可不能质疑人家的医术,况且也确是她前些日子阻了金玲请医,于是她讪讪地说了句让宋姝好生照顾好身子,有事再请示她就走了。

她还急着去前院训斥那些下人,不能让他们把话传出去,也不能让宋大郎知晓。

待文氏携着李妈妈急匆匆地离开,宋修然抱起一矮凳,摇摇摆摆地挪到宋阿公跟前,宋阿公忙接过矮凳,谢过小郎君就坐下了。

宋阿公搓搓手,也不知该问宋姝些什么,便又转过身问郎中,“印郎中,这,我家小娘子可有大碍?”

印郎中放下笔,捧起药单吹了吹,起身回头对宋阿公道,“无碍,只是这风寒拖久了,小娘子身子还是亏了些,今后还需细细养之。我先开些退热温补的药,只是味冲了些,小娘子可莫要怕苦。”

应是见这屋内气氛有些紧张,印郎中便开了句玩笑话,见宋姝笑了,他摸摸胡子就要告辞。

“劳您辛苦了。金玲,你取些银钱,随印郎中一道去抓药。”宋姝直起身子向印郎中行礼道谢。

金玲转身去妆奁前取了荷包,便引着印郎中与其小徒往外走。

等屋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宋姝才对着宋阿公委屈道,“阿公,我差点儿就见不着您了。”

宋姝不想像原身一样将情绪藏着掖着,她想释放,她想带着弟弟离开这儿,但是凭她一人肯定是做不到的,她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位老翁。

“小娘子,可不许胡说!”宋阿公听了这话急着道,“阿公前两日在集市遇着一馉饳摊子,尝了一碗,皮薄肉鲜,甚是鲜美。你莫要难过,阿公明日就去买来,你也好尝尝。”

“阿公!我呢我呢!”宋修然一听到吃的就急了,这怎么能忘了他呢?

“都有,都有,我们小郎君这段日子照顾阿姐,必是辛苦,怎会忘了呢?若喜欢,阿公以后天天给你买。”宋阿公笑着回道,揽过宋修然的肩,看着他较往常又瘦了些,心知这几日他过的也不大好。

宋姝看着这温馨的场面,内心也很放松,昨晚上她整理完原身的回忆,就在想今后该如何打算,在她沉睡前,她就下了决心,此地不能久留,虽然原身父亲已经沉冤昭雪,但在这住着,她和阿弟就要受宋家郎主宋大郎的监护,她的婚姻,阿弟的学业,她们的未来都在文氏和宋大郎手里。

宋修然刚满五岁,现在读书人家庭四岁就要给孩子开蒙,而他四岁不到时,宋二郎就被陷害下狱。满四岁了,但小院子里满心都是徐氏的病情,没人想到这些。等徐氏病逝,文氏满心都是她自己的宝贝儿子,原身以前还偷偷跑去找文氏请求过,但被一句良师难寻,不能急给打回来了。

原身也曾让宋阿公帮着寻,但好的开蒙先生都早被各大家族及富商请走,现在拖着到现在,都是原身在慢慢教他认字。

宋姝心想上天既已再给了她一次过活的机会,她就不会轻易对现实言败,她要在这个时代自立,让她自己,也让爱她的人过上无忧的日子。

于是宋姝思考了一下,便与宋阿公道,“阿公,我记得阿爹有位同窗正是在蔡州府衙任职?”

宋阿公听到此问有些疑惑,道,“是,不仅是同窗,还是同门师兄,姓陆。前年郎主下狱,也正是他在帮着斡旋,之后郎主狱中自刎,他便来信让夫人带你们回蔡州给郎主下葬,后带话给夫人,若不想回娘家,便留在此地,在这儿他总归能做个靠山。去年夫人病逝,他也曾来祭拜,只小娘子悲不自胜,他便未来惊扰。小娘子怎么问起这个?”

“阿公,阿爹早已与伯父分家,现爹娘都走了,我就是户主,我想带着你和弟弟离开这儿。我已及笄,伯娘近日在给我说亲,我给媒妇塞了些银钱打听了消息,她想将我远嫁,好扣下阿娘留的铺子与田产,且说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宋姝回忆着原身的记忆,说着说着,有些哽咽,继续道,“阿公,弟弟还小,我也不能弃他远嫁。”

宋修然虽然不懂阿姐与阿公说的那些话,但他听懂了阿姐要嫁人,嫁人了就要离开他,他恐慌地挣开阿公的手,爬上床抱着宋姝的脖子,哭着道,“不要,阿竫不要阿姐走,阿姐不走。”

宋阿公沉默着没说话,他听懂了小娘子的言下之意。小娘子自小聪慧,郎主教她的诗词,一念就会背,夫人在做庖活时,她站一旁矮凳上,只是看着便会下手了。

只是自家中有难,郎主与夫人接连离世,小娘子便被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他看着宋修然虽哭声不止,但仍紧紧抱着他的阿姐,叹了声。

他本想着在蔡州,姐弟俩还有亲眷,待嫁人后,如不嫌弃,他再去随着小娘子做宅老,只没想到,文夫人鼠目寸光,且尖酸刻薄,小娘子一再忍让也没换来亲待,他至今也还在帮着小娘子寻已被发卖的养娘刘氏。

宋阿公思及此,便认了,抬头对着宋姝道,“小娘子既已决定离开,那我们便走。只我能做些什么呢?”

“阿公,虽阿爹已平反,但家财就只归还了一二,那些大官虽然帮着将阿爹的功绩上报,可他们也未盯着下面的官员清点,阿娘说,能返这些家财已是万幸。只外人不知,伯娘还当我们姐弟俩握着银矿呢,可是阿公你知道的,我们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宋姝见宋阿公答应赶忙接话。

她这两日也细细盘算过原身家里剩下的遗产,其实并不多,宋二郎本就是清官,这个年代的基层官员俸禄仅够温饱,宋二郎平日会作画写字,他的画功不凡,很多文人富商都喜他那通透的画意。但宋二郎也不是贪财之人,再加之徐氏的嫁妆铺子生意也不错,两人也未多买奴仆,家中过的也是平常,本就不多的家财,被抄了一遍还回来,基本就不剩下什么了。

而原身的底气是来自于徐氏留下的嫁妆,徐氏家中行商,又是爱女,陪嫁本就不少,文氏也正是知道这个,以后她嫁出去了,宋修然也是能分到一大半的嫁妆,等她不在,宋修然年纪又小,文氏自是能理直气壮地接手。

宋姝见宋阿公认同的点头,便继续道,“阿公,您帮我把阿娘留下的铺子田产处理了吧,少点银钱快些转出去。等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去开封,天下学子熙熙攘攘最终都要去开封求学,阿弟都五岁了还没个开蒙先生,待到开封,我们就寻一个好的私塾学堂,不管阿弟在念书上是否有天赋,阿爹必是希望他能读书的。”

“还有就是过所,阿娘走了,最近的长辈也只剩伯父,伯娘定是准备将我们户籍转老宅这,但我问了,律法准许长子长女申请户主,只要我成了户主,再拿到过所,伯娘她们就是知道我们走了,也不能强求追我们回来。只这些,若府衙有人相助,定能顺畅许多。”

“好,这两日我便去寻陆通判与房牙处理这事,小娘子这几日就好好在这养身子,便是要走,拖着病体怕是也费事。”宋阿公满口答应,再瞧瞧日头,已是午时了,他便起身要归家。

这宅子宋姝做不了主,要留阿公就食也要经过文氏允许,她们都不想太麻烦,只想快些解决糟心事离开这里,宋姝便没有挽留阿公。

宋姝看着阿公蹒跚的背影,然后摸着弟弟的背,心中若有所思。

宋修然刚害怕阿姐离开大哭,现哭累了,加之方才宋姝与宋阿公交谈的声音很小,就催着他睡着了。

宋姝摸着宋修然的头,毛茸茸的,这个孩子虽也知道家中遭遇了许多难事,但仍有赤子之心,他的天真激起了宋姝的保护欲。

她的记忆里还清晰地留着几幅画面,徐氏过世没多久时,原身常躲起来偷偷哭,而小郎君发现了,便四处溜达卖乖卷了几颗糖来,然后坐在原身房间门口,待原身一开门,他便开心地跳起来抱住原身的腿,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将糖递给原身,还要喂原身吃下。

原身吃下糖心里都能被治愈许多,因为小时她骗阿弟饴糖是神药,不能多吃,难过时吃一颗能立马治愈开心,所以平日可不能多吃,吃多了可就没有效果了。

宋修然记住了,回回发脾气或是难过时,都会跑来寻阿姐要一颗饴糖,感受着甜蜜从嘴里化开,他都会开心地眯起了眼,故而他更是相信阿姐说的“神药论”。

这么天真而又乖巧的孩子,宋姝怎么弃他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