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蕊做了一晚上噩梦，一会儿梦见老二那张沾了血的狰狞面孔，一会儿梦见老三的哀嚎远远传来，一会儿又是老二在明喜殿叫人把老五的手脚砍下来叫他们几个看着的景象，一会儿又是那些更加鲜血淋漓的场景一股脑地往她脑袋里面里面钻。
等她头痛欲裂地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外头天色依旧一片乌黑，但是顾蕊看了眼放在屋内的刻漏，意识到距离她往日里起床的时间也不远了。
她还有些晕乎，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睡不着了，因此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后到底还是爬了起来，推开门打算去外面转悠两圈再去主殿工作，推开门后却意外发现远处灯火通明，连带着驻守的侍卫数量也增加了不少，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顾蕊心头一跳，正要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到长姊的贴身女官脚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见到自己时脸上表情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惊讶，上前简短地给她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六殿下这么早便醒了？可要吃些什么？今日陛下起不了身，六殿下若是不想去主殿中办公，也可以遣人把东西带回自己屋内做。”
“长姊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夜似乎是梦见了陛下了，”女官这么一说顾蕊就明白了，“醒后便犯了心疾……索性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刚用了药歇下，只是今日怕是起不了身子，早朝也去不成了。”
顾蕊没想到居然是犯了心疾这么严重的状况，闻言便点了点头道：“那我便先去主殿了，左右也不麻烦你们了。”
虽然长姊的身子一直都病歪歪的，而且她也从母亲口中听说过长姊生下来便身子不好，天生就带有心疾，为此叫她不要随意去招惹长姊，但实际上这还是顾蕊第一次听到长姊心疾真的犯了。
心疾最重要的就是得静心养性，情绪波动不能太大以免引动心疾，但在这一点上长姊做的着实不错，顾蕊有时候甚至觉得长姊像个没有感情的石头人，这世上就好像不会有什么事情能够叫她情绪起伏到足够触动她的心疾。
原来还是有的。
“今日主殿中轮值的除了青颂以外都是在的，六殿下若是遇上什么问题问旁人便是了，微臣还要去为陛下煎药，便先行离开了。”
顾蕊含着笑点了点头，只是转身离开的时候心中不免有所疑惑。
倒也不是她自以为是，只是昨天她正好做了噩梦，长姊也梦见了父皇，又正巧那个时候她离长姊最近……她总觉得似乎有些巧合过头了。
或许只是意外吧。
顾蕊按捺下自己心中升起的些许不安叫自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但是来到主殿后坐在自己往常的工位上她又格外坐立不安，手中的折子也看不进去，犹豫了许久后终于在热腾腾的早膳端上来时骤然开口问道：“长姊现在方便见人吗？”
她这话脱口而出便觉得自己有些冒进了，但端着早膳过来的侍从倒像是一点都不意外似的笑盈盈道：“陛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会儿醒了要想再睡着却是不容易，六殿下不妨去见见陛下吧。”
……这倒也是。
这么问出口后顾蕊还是觉得去见见自己的长姊，顺便试探试探情况是不是到底因为自己引起的。
她本是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的，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事情，那老二也不至于一直到她死前都没遭到报应。但在自己死而复生还会到这个年龄后，顾蕊突然又对这件事没有这么不信了。
只是长久以来的观念一时半会儿也没这么轻易能够扭转，她也不觉得自己只是重活这么一遭就成天煞孤星了，因此还是决定去探听清楚情况再说。
白华也没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竟然会突然与顾荣共情——这种事情本来不应该发生，顾荣的灵魂早就已经在地府中等待怨气消散后就去投胎了，照理来说她是不应该会和顾荣共情这么深刻的。
那就只能是……
小六了。
她重生的时间不长，即便只是灵魂回归到属于自己的身体中，但到底还是不够稳定。昨天多半是因为见到小二后引发她什么情绪了以至于她的灵魂波动了起来，因为她离自己太近，又顺便影响到自己了，所以才叫自己会突然与顾荣共情以至于心疾复发。
照理来说她作为鬼卒有着特令，就算会影响到灵魂也不至于这么不稳定。但架不住顾荣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这会儿全靠她的灵魂存在稳定着，因此他们的硬件软件实在是不配套，所以才让她这么容易就被小六不稳定的灵魂影响到了。
以后倒是不能把人放到这么近……不，还是叫小二和小六少见面吧。
白华皱着眉一口气灌下了苦涩的汤药，只是药喝下去后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吃东西的胃口了，她想了想还是从床上坐起了身说道：“把折子挪到这儿来吧，左右也是无事可作，我先看些解解乏。”
会把看折子当做解乏的也就她一个了，左右女官都不赞同她这会儿还要操劳，奈何知道她是个听不进话异常我行我素的性子，因此也只能无奈称道了一声是，决定先捡着些不重要的奏折带过来，好叫陛下能够真的解解乏。
“陛下，六殿下来了。”
女官正要推门离开，却正巧撞见了要开门进来的六殿下，一下露出喜上眉梢的表情折身返回白华身边通报到。
“叫她进来吧——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昨日也没睡好吗？”
白华见到顾蕊后心中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还特地来自己这里走了趟。
她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敏锐。
这就让白华忍不住更加好奇自己家这个小六前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重生到现在……还看起来对小二非常害怕的样子。
难道前世就是小二杀的她吗？
“昨天见了二哥他们后就有些心绪不宁，今天早早就醒来了。”顾蕊笑的颇有几分心虚的意味，别人看不出来，但是白华确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没想到长姊突然病了……太医可有什么说法吗？”
“不过是老一套罢了，”白华兴致缺缺地说，“除了养着就是养着——你早膳可吃了？这几日的工作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吗？昨天小二他们讲的那些事情可都清楚了？”
她心知肚明小六过来是干什么的，因此提前用家长死亡三连打断了顾蕊的问话，一下就把她的思路带进了沟里。
顾蕊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探个病还要接受学习的拷问，一下就愁眉苦脸了起来，总觉得好像重新回到了上课的日子——但是仔细算来，好像也和上课的时候没多少区别，唯一的变化就是长姊比太傅们更加严格。
但这会儿也不能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要是让长姊退货回去了,那她接下来的日子才叫难过，因此顾蕊还是老老实实一一作答了起来。
“都懂得，青颂女官教的极好，大致上是都听懂了，只是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
“哪里不明白，说出来我听听。”
白华现在对养白菜这件事非常感兴趣——不感兴趣也不行，她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再加上昨晚心疾发作了一回，她估摸着自己又得折寿一两年，只能尽快把人拉扯起来。
她能选择的对象不多。除了前头四个就剩下小六到小九这几个年岁相仿的了。
小七到小九她这几天还没机会见到——她真的忙到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闲时间，不是在批阅奏折就是在面见大臣，抽空还得处理西北军情——这件事因为守关的人非常靠谱所以也没这么紧急了，接着就是大楚建立以来第一位皇帝的丧仪，一切礼制都得重新订制叫她过目一遍，为了防止万一爹爹得的疾病会传染开来，这件事反倒是放在首位需要处理的。
因此她进入顾荣的身体后，除了小六之外还真的没有见过除了他们几个以外的任何弟弟妹妹。
“我记着小七小八与你年岁相差无几吧？”
“小七小我两个月，小八小我六个月，确实和我年龄相仿。”
“小九倒是小你有一岁了……算了，改日叫她也一并来吧。”
顾蕊心想总算不只有自己一个人遭殃了，但是想想小八那个猫憎狗嫌的性子又觉得头大，忍不住问道：“他们三人可是与我一起在主殿做事儿吗？”
“小七倒也算了，小八那个烦人的性子，叫他老老实实待在主殿里头怕是也坐不住，我有别的事情让他们做。小九倒是小了些，先跟着你做事儿吧，过一年后我再让她去别处，也省的他们烦你。”
顾蕊眼皮一跳，心中一下惴惴起来。
听长姊的话，到像是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做事似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天子近臣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真要把她放到那个位置上，她总觉得老二以后见到自己恐怕都恨不得把自己活撕。
“但是臣妹……”
“你我另有打算，”白华到底还是遣了女官去取自己的折子来，看着顾蕊说，“现下把你撒出去……稍稍早了些。你还是要稍微再练一练才行。”
这么好用性子还绵软不会反抗007加班的小宝贝哪有放手的道理。
白华心想。
完了。
顾蕊闭上眼睛。
老二这回是真的要撕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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