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天元十七年凛冬。

绵绵的细雪自湛蓝的天空飘洒而下,街角屋檐皆是一层绒绒的白,延伸至极远不可目视,仿佛这世间全部都被纯净掩盖,不由得让人感叹太过干净了。青瓦砖石上的脚印层层叠叠的方才显露出一点点不一样的颜色,也包括,那上面一袭红袄的小姑娘。

“小姐啊,这雪才刚停下,冷的很,不如您先随老奴回去吧,糖葫芦回去再叫人给你买,不然着凉了老爷夫人又该担心了。”老嬷嬷好声好气的在后头一边追一边说着。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背影欢乐的很,连着那内里厚重的披风下沿都被带着上下波动着。活活一个喜气洋洋的年娃娃在街头乱窜着。

听到这话,小姑娘如同听到了扰人的经咒一般,面露难色的捂住了露在外面红红的耳朵,不管不顾的加快了自己向前的速度。

“不听不听!嬷嬷念经!”撒开了脚丫子,小姑娘如同一只见着大红颜色的公小牛一般不顾一切往着自己的目的地冲。心里念叨着谁要糖葫芦啊,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湖边的冰面可好玩儿多了。

沿路的小巧精致的民居在她眼中化作了残影,好在街上行人稀少,撞不到什么人,不然以她这样的行迹,又是小小的个子,那定然是要被撞倒的。

嬷嬷年纪大了,哪里赶得上她这一个活蹦乱跳又是精力十足年纪的小姑娘,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累极了只好停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无奈。

早些时候就不该听了小娃娃的谗言,可那样一张惹人心怜的小脸对着自己撒娇,不免一时鬼迷心窍,因此才答应了要带她出来寻那卖糖葫芦的贩子,可她却忘了小娃娃平日里心眼儿极多,一副聪明伶俐的心性全都没用到正形上,说是出来买糖葫芦,可一脱离了家门那可就不管先前答应了什么了,只管往自己想去的地方走。

知晓自己脱离了掌控,小姑娘嘴角裂开,一双眼如同夜晚明亮的月亮一般弯弯的,明亮如初晶莹闪闪的。她侧头往身后看着,露出胜利的笑容,脚步也慢了起来。

却没看到,侧边的小巷不知何时拐出一辆简朴低调的马车,车夫眼视前方,哪里见得到突然出现的小矮子,只是后面突然伸出一双稚嫩的双手拉住缰绳,他才反应过来,眼神下意识的下瞟了一下,才惊慌失措的用力拉住了缰绳。

马夫心中急喘,满眼中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五六岁模样,呆愣的站在巷口看着他,两旁青灰的墙壁在这日子里显得柔弱的紧,却不如小姑娘脸颊苍白,让人在这寒冬腊月里给她揉一揉暖和暖和,此时,马夫这一个糙汉子心中的斥责不免化作了怜爱的心疼。

他正准备开口:“路上要小心,小——”语气和蔼,像是在对着自家的孙女儿一般。

但还没等马夫说完就被从车厢内探头的少年夺了声去:“哪家的小屁孩儿!没见着马车吗!”少年语气恶劣,眼神里露出一股子纯稚的狠厉之气来。

小姑娘似乎是没晃过神来,仍旧是一声不吭。

明明是朗日一般的长相,朝气蓬勃,此间的少年却是眉间蹙起,英眉下沉,但过了一会儿,看着小姑娘什么话也没有说,适才的怒意也仿佛消散了些许,“原来是个傻子。”,他哼笑一声,不甚在意的说道。

“走。”而后他冷不丁的吩咐了车夫一声。

车夫身子抖了一下,忍着心中对少爷的不满——竞对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这般说辞的谴责,对着小姑娘露出和蔼的笑容,轻轻柔柔的道:“小姑娘啊,你先让开,免得这马儿伤到你了,好不好?”

被称作傻子的小姑娘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但也像是木头人一般挪开了脚步,靠在墙边,她双手背后,殷红的披风和青灰的墙色似是融为一体,以墙作画纸,她则是那画中的年娃娃,微微抬起下颚,神色有些迷离,和那从车厢窗口处侧目而往外看的少年视线撞了个满怀。

少年迅速收回双眼,等到马车驶出小巷走到大道上时,车厢中才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这里不比京城,切不可任意妄为,可知晓。”

少年此下有些心虚,慌乱的点了点头,最终也随口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也不知是心虚长者对自己的教导,还是想到那年娃娃一般的小姑娘。

靠在厢壁上的中年男人用手揉了揉眉头,粗粝的厚茧和略黑的肤色交叠在一起,也仍旧掩盖不住他眉间的英气,眉宇和少年很像,显然有些什么关系。而少年的眼光却不曾低垂,而是透过那被寒风掀起的帘子,似看不看的掠过一个小小的身影,嘴角竟有一点笑容。真像副年画。

听到这样的回答,男人胸腔下沉,鼻间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他也是难得听见这无奈随他来此地的少年说出这样一句,略带“服软”的话。

忽而,又是细密的小雪,零零落落的追着风儿乱跑。

被遗落甚远的小姑娘在呆愣许久后,突然有了动静。此时,终于赶来的嬷嬷一把将她抱起。还没等说什么责备的话语,便听到自家小姑娘本性暴露的话语声来。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小姑娘像是被人捉住了小尾巴,迟钝许久后大发雷霆的喊到。她双手叉腰,全然没了适才那一副好欺压的乖乖模样。若是叫那少年再转头一看,定要惊掉了大牙。

“都是傻子都是傻子,”老嬷嬷将她抱起来应和着,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等她赶过来时急速飞驰的马车早已没了影子,只是此时小姑娘气愤极了,自然是要好好应和,不然漂亮的女娃娃气鼓鼓的可就不好哄了。

而此时,驶离了的低调马车上传来三声整齐的喷嚏声,而后又有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说道:“阿远,到了吩咐下去备些姜汤。”

“好嘞,将军。”

远安十七年的冬天冰冷而寂静。飞花一般的大雪停下后,城南一座空寂已久的院子里终于等到了稀少的人气。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马上就要到暴打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