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公子等会儿我。”说完,一位头戴布巾,风尘仆仆的农家大婶就追了上来,她扶着右腰,好像追赶他们追的累极了。
阮久久存了疑心,但看这大婶两颊黝黑,满是毒辣阳光的印记,身上也圆滚滚的,两颊都是被肉挤得鼓起的腮帮子,便觉得这似乎又与平常耕作的百姓无甚区别。
红药本来发现了些什么,见有外人便不再多说,还把找到的东西严严实实的藏到角落里。
若他们昨夜醒了,就会发现这人同昨夜偷盗的大婶身形真是分外相像。
见几人都不说话,大婶好似不好意思一般开口问道:“各位贵人可否捎带我一程,我要去给那头山脚下打猎的丈夫送些吃食。”
阮久久虽昨夜刚被骗,但见这大婶一人,往后望去,又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跟着,想着白日里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便点了点头,但也加上一句:“婶子,您同我一起坐车头吧。”
胖大婶瞧这是昨夜她摸过的那俏公子,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点点头答好。
一路上这大婶跟话痨一样问的不停,连马车里的阮信阮明都听的不耐烦了,阮久久却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公子多大啦,成婚没有啊?”
“没多大,婶子你丈夫怎么要在山那头打猎呢?这边没有猎打吗?”
“那边人少些嘛,总归是能多打点好回家过冬的,我看你们说话不像这边口音,是来这儿干什么的哇?”
“也没干什么,就是沿路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大婶你住这儿吗?你知道这附近的菌子好采吗?我们夜里想煮些饱个肚子。”
大婶只觉得自己回好也不是,回不好也不是,那嘴里问出去的话像是碰到棉花一样打了个弯儿又数倍的回到自己身上,只好讪讪点了点头:“好采的,只是你们是外乡人,还是不要随便进这深山。”说完就没了话,一路寂静直到山的另一边。
待到了目的地,大婶拎着篮子蹦下车,跟他们说着一路好走,下次有空找她,她带他们采菌子。
阮久久则回到:“我们本就是路过,不会再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大概是面对这不断的盘问,一点实话也不想说了吧。
听到这话,大婶放心了许多,朝他们招了招手就熟门熟路的往林子里走去,可脸上却挂满了不高兴,自然不是因为阮久久他们这群财神爷,此时她心里暗骂着那老不死的,怎么八十了还不去见阎王爷,在这林子里苟且偷生还得她分那好不容易赚来的宝贝银两。直到那左扭右扭的身影完全看不见。
直到那左扭右扭的身影完全看不见,阮久久才呼出一口气,她蹙着眉头觉得适才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冷硬,可一想到清晨他们五人那副惨状,若是遇到心狠的,岂不是呜呼哀矣要去见她那老祖宗。这些好像变成悬在心口的一根闪着寒光的利刺,令她时刻都紧张它落了下来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扎的血肉横飞,她神思绷紧,不能自已。
她觉得这样不好,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解决。放下戒备迎来的或许是更大的伤害,但满心戒备,又让她觉得看这世间一切都被黑暗所裹挟。她看向前方,摇了摇头,想将脑中混乱的思绪清空,而后又记起红药前头好像说了些什么。便问了一声,想转移一下心绪。
红药细声道:“公子,适才在角落里瞧见这个盒子。”红药很是高兴,这可是他们遭洗劫后残存不多的东西,当然还有她买的瓦罐和药材...她想她就应该多给小姐买些的,这样银子花了,那恶贼也不会偷去。
将车马交于阮明阮信两兄弟,阮久久则转身掀开门帘进了马车里面,她看这那熟悉的木盒子,忽然有些无语怎么又是这玩意儿。
“这东西还是我给小姐收拾进去的呢,没想到被放在马车上了,还好没叫那老贼偷了去。”
阮久久这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跑到她的包袱里的。
她将那盒子接到手里仔细瞧了瞧。
盒子虽不打眼,里头垫着的却是柔软丝滑的丝绸,将那莹润的玉佩包裹其中,好不华贵的样子。
华贵?那这东西岂不是很贵咯。
阮久久黑眼珠子转了一圈,神思一转,就打算到了县里或是城里,找个当铺将它卖了吧,也好,眼不见心不烦还能当盘缠花,这东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霎时,她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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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隆冬,兵营里却依旧“热气腾腾”冒着雾气,士卒淬炼已久的铁臂将那头窄如尖的眉尖刀挥舞的赫赫生风,像要把空气划破成两半,他们口令震天,“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犯我大霖天威者!虽远必诛。”他们的声浪震破鸟林,叶林“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阮久久等人行至一处悬崖,望着那不远处一处被山林围绕的盆地里黑如蚁的士兵仿佛重叠了成千上万个,前后左右行进姿态一模一样,仿若有一只无形之手在上面操纵,那威压令她还未近前就有些害怕。那骑兵坐下的马匹“哒哒”声穿透山底,哪怕距离如此之远,也可见蹄下激起黄尘久久不安于尘土之中,手上弓箭则如惊雷般震耳离弦。
她只觉的那“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场面栩栩如生的放映在自己面前。这是阮久久活过第十七个年头里头一次看见这样壮观的场面。她有些心揪,又有些心神向往。
阮长安会在这里吗?会的吧,哥哥,你会在的吧。
正在|操练的阮长安感觉心神一悸,行动有些滞涩,但很快又挥动起了长刀。
而他的家人,正不远千里,离他越来越近。
阮久久急不可耐的疯一般驾着马车朝那里疾驰而去,荒烟野蔓,鸟雀惊飞,寒蝉凄切,终于离那演武场只差一步之遥。
木柱搭成的大门处一高一矮两位士卒正以冽冽目光盯着他们这行不速之客。尤其是阮久久下了车马作势要冲进来的样子。
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还是阮信下了马车,找到她身前,将那目光挡去,说道,“两位仁兄,可否借问一下这营中可否有一位名叫阮长安的士卒,在下和这位,是他的弟弟,若两位认识,劳烦通传一声,谢谢两位了。”,说完,还从袖口处暗暗递上一两银子。
阮久久这才觉自己不妥,退后两步交由阮信处理。
士卒见状,冷目温和下来,高的那个接过,“他是不是个七尺左右,眉间还有个疤?”
阮久久一听,欣喜点头。又递上一封书信。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一找,真的就找到了阮长安在的南山军营,布着血丝的眼框里被泪水盈满,连日的辛劳也仿若在此刻有了回报。
高个又接过,叫了一位路过的士卒,将信递给他,细碎的说了两句,才跟他们回到:“各位没有通行令,且在此等候,没有将军令,这里不让随意传送任何文书,我们先将此事汇报给将军,而后待他同意方可。”
小张将军此时正在营帐中看着沙盘,见一士卒跪地将信奉上,问道:“有何事禀报。”
“有位叫阮长安的小兵家属来探,希望能见小兵一面。”
“闲杂人等一应不准入内。”小张将军拧眉回到,那信看也不看一眼。他见过各种各样想要入营的探子,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探亲就放人进来。
下属见状,拱手退出。
此刻军帐的布幔被掀开,一人披着银丝云纹的大氅,白狐毛将有些消瘦的下颚包裹其中,发髻高束,全身呈劲松挺拔之态,剑形眉近眼眸处直起锐利,到眼尾却是轻起弯钩,眼是桃花眼,微垂,挺俏,却见其中含着一层阴翳,是俊朗的模样,但又带着与这少年郎身姿不符的暮气。他有些嘶哑的,咳嗽了两声道:“等等。”
小张将军于是先行让下属在外等候,而后才小声道:“怎么了。”
“也无甚,只是适才,似乎听到家中好友的名讳,想让您看我薄面行个方便。”顾安道。
“好友?这可少见你提起,在下信得过您,这些人自然也可信”于是喊到了声外头的下属,“赶紧把门外等候几人请进客帐。”
顾安伸手拦住,摇了摇头:“不必了,张兄。已是许久未见,就不劳烦您了,让他们就此在营外见见,再安置一方睡塌就好。”
“那...行。”
顾安回首望着那军帐开合间留下的缝隙,那一刹那,他似乎从寂寥黑夜里跳动的篡火间瞧见那样一张脸,她笑骂,她眯眼,她挑眉,她戏弄,她眼中光亮粼粼看着万家灯火,回首对他说,“走,我们回家去。”
但他不敢再走到那人面前去,哪怕是作为故友寒暄一声。他怕,他惧,他也愧疚,也后悔。再说这寒暄了又如何,很多东西再无法改变了。
小张将军随军已十年,从兵卒到如今早已习惯了豪爽直接的做派,有些不解顾安的言行,他看他在原地低垂着头咳嗽,但也只好点头随了他的心意,又斟酌已久加上一句,“天寒,顾兄还是注意身体,这样侯爷也安心。”
下属听着命令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接到他们最终的决定。
此刻,阮久久他们在外已等候许久,看那夜色暗了又暗,不由得焦急起来。她自然不敢高声了去,于是低头抬眼看那守卫大哥,“请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我兄长。”
胖守卫叹一声:“小兄弟,这也不是我等能决定的事,这营中本就军令如山,管制严厉,你且再等等吧。”说着他就瞧那通传的弟兄过来了,人还未到,令就传到,“阮长安一会儿就来。”
一行人惊喜交错,纷纷拥抱在一起,连那马儿也甩了甩鬓毛,跺起脚朝空中吼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张将军(不解.jpg):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我只和我的小马马(小名卿卿),还有小剑剑(小名依依)一起,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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