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
店主抬了抬手,吆喝一声,将手指缩回袖中,似乎并不准备为这封奇怪的邀请函配上任何语言说明。
他不说,纵深便不问。只是特意放慢了离去时的步调,双眼不经意扫过铺中摆着的几具棺材。
方才在门外,他感受到的神力便源自于此。如今仔细一看,铺子里的每具棺材,都用神力牢牢包裹着表面。
是为了掩盖气息?还是封印住里面的东西?这棺材里头,到底装着什么……
重新坐回驾驶座,纵深翻看起那封请帖。
请帖内页用红字记录着时间与地点:九月十九,卯时三刻,伏翠路北。
不出所料,这就是饭店老板娘一直等待的东西。只要按照上面的时间前往相应的地点,大概就能见到所谓的神迹,城隍显灵。
九月十九,不就是明天么。原以为谒见的资格是按时间先后排序,现在看来,这位城隍大人似乎也有失偏颇啊。
纵深打开群聊,对着手里的邀请函拍了两张照片,发在群里。
纵深:@宁雅,拿到手了。
宁雅:好诶!不过……他引荐信徒的标准是什么?老板娘等了那么久,你却这么快?
宁雅在心里脑补两秒,纵深该不会是动用神力把人给揍了,威胁来的吧?这家伙的话……可能真做得出!
纵深:确实有些古怪。棺材铺里也有许多不自然的地方。无论如何,明天去那城隍庙看看就知道了。
宁雅:嗯嗯,一定注意安全,有困难随时联系!
纵深:你也是,务必小心。
关闭聊天界面,宁雅重新望向身旁的司翎:“走吧,带我去化妆室。”
短短几日,这已经是节目组内发生的第二起失踪案。如果说第一次只是担心节目受到牵连,那么这次,即使是不信鬼神的导演,也明显有些慌了。
“宁、宁小姐,您来了。”见到宁雅,导演紧张兮兮地凑了上来,望了望周围,压低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咱们节目组是不是,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叶浩雄虽然一直没搞明白这个叫宁雅的漂亮妹子到底什么来头,但既然连他列表里那位近乎万能的情报商都查不出她的底细,绝对是位狠人。
又经历了上次的事,加上她那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淡定眼神,直觉告诉他,求她准没错!
“宁小姐,这期的节目真的是我毕生心血啊!”
导演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黑金色的尊贵名片,双手奉上:“我知道您神通广大,肯定看不上钱那么庸俗的东西,只要您能帮我把这事解决了,以后有任何需要,我叶某人随叫随到!”
宁雅苦笑两声,接下名片。想说庸俗一点也挺好的,不庸俗吃不起饭了……
“您放心,楚惟是我重要的朋友,我一定会带她回来。”宁雅朝司翎点了点头,示意导演离开后,反手锁上了化妆室的房门。
在笔记“毫无保留”的指导下,她已经掌握了追踪神力的方法。房内留下的气息相当浓厚,对方没有任何掩饰,也不知是水平不够,真的不懂如何隐藏气息,还是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根本不畏惧他们的调查。
“果然,又是那位死神大人。”宁雅自嘲般地冷笑一声,和她的猜想完全一致。近来人间的种种异常,大概全部是他的所作所为。
绑架神明,藐视人命,恣意妄为,根本不配为神!
“这怨力的另一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大概率是他们的地盘。”宁雅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司翎,认真道:“怎么样,要去吗。”
男人深绿色的双眸中没有笑意,却还是扬起嘴角,向宁雅伸出右手,“义不容辞。”
闭上双眼,宁雅集中全部精力,仔细感受着房内神力。微弱的金色光芒逐渐闪耀,脑内闪过一片空白,再次睁开双眼,视野中只有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
“别怕,我在。”
司翎轻轻打了个响指,指尖亮起一道白色的光,光芒照耀之处,除了四周灰黑色的水泥墙壁,一滴一滴渗着不明液体的天花板以外,空无一物。
司翎向指尖注入更多的神力,直到白色的光芒近乎将房内照彻。完全密闭的房内,腥臭腐化的空气刺激着鼻腔,宁雅紧紧蹙着双眉:“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天花板远低于正常的高度,不像是在阁楼,更像是在地下。水泥地上积着薄薄的灰,可见这个房间并不经常使用。唯一的房门前,杂乱散落的脚印难以分辨。
“只有这条路了。”带走楚惟的那股怨力直到这里就彻底消失了,而房内也没有别的出口,宁雅顿了顿,沉思片刻:“但,如此明显地留下痕迹让我们追踪……很难不怀疑,会不会是对方有意设下的陷阱。”
“陷阱就陷阱吧。”门没有锁,司翎扶上冰冷的金属把手,放缓了动作,轻轻转动,“我想,就算是陷阱,你也会去。”
得到宁雅的肯首,司翎才终于推门而出,房门之外,无比熟悉的景色映入眼中,宁雅怔在原地,像是忽然被抽干了浑身力气。
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在纵深提出那个假设的时候,她虽没有反驳,心底却始终不敢仔细考虑,直到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逼她不得不去面对。
灰绿色的墙纸上攀着金色的纹路,昏暗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般一味延伸。叫人窒息的死寂中,心脏一下一下抽动着。
世界那么陌生。
“怎么了?”司翎轻轻扶上她的单薄的肩,俯下身子,低声关切道:“是感受到什么了吗?还是这里太压抑了?”
“我知道这个地方。”宁雅垂下视线,逃避般的眼神无处安放,“我想,我已经知道,死神究竟是谁了。”
……
凌晨,卯时未到,纵深便守在了伏翠路北。天色尚未破晓,仍似夜晚一般漆黑。空中游荡着蒙蒙的雾气,凉意袭人。
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阴阳交界,地平线上泛出几分彩色,道路尽头,刺骨的冷风呼啸而出,朦胧的雾气缓缓散开,浮月之下,一座三层楼高的中式庙宇出现在树林深处。
纵深朝那庙宇走去,视线变得愈发明朗。恢弘的牌匾之上,赫然书写着城隍庙三个大字。
随着他的步步靠近,两侧不知何时出现的石灯一盏盏亮起,幽幽闪烁着,像是在为他指引方向。
红木质的大门沉沉打开,传出呜咽一般的低鸣。待他跨过门槛,大门又在瞬间紧闭。漆黑的大殿内亮起一根根火苗,为他照亮眼前的路。
绕过屏风,纵深见到了那尊足有两层楼高的城隍像。
与他印象中的城隍形象所差无几,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尊雕像的眼珠子会动,嘴巴还能讲话。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洪亮的嗓音回荡在殿内,平添几分气魄。
“鄙人纵深。今日得以拜谒城隍大人,实乃三生有幸。”纵深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浑然一位虔诚的信徒。
“你一生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复有何求?”
想不到这位城隍大人还能看出他生活富足,纵深挑了挑眉。不过,能够幻化出这偌大的城隍庙,想必确实是有几分实力。
虽不知躲在这雕像背后的是何许人也,但显然不会是寿神本尊。同为神明,不可能感知不到同类的存在。为了获取寿神的下落,纵深只好陪他演一演这出拜谒阴官的戏码。
“鄙人平素便积德行善,乐善好施。唯一能令我忧愁之事,就是寿命太短。”
纵深哀叹一声,努力挤弄着眉眼,做出满面愁思,急切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倘若生命只剩下这么几年,拥有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
“你怎么知道,你的寿命只剩下几年了?”
“那您说,鄙人的寿命还有几年?”
城隍那双巨大的黑色眼瞳缓缓移动,直直注视着他。停留片刻,却忽然有些激动,雕像泥塑的肉身颤抖着,像是快要崩裂。
“大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纵深双手插着西装口袋,淡定挑着眉眼,看好戏一般欣赏着眼前一幕。
城隍的右臂沿着肩膀猛地坼裂,瓦块砾石应声砸下,手掌如魔爪般向他伸来,“不可能、这不可能!你的寿命绝非凡人……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纵深轻笑一声,取出那张请帖,炫耀似的夹在两指之间:“难道……不是您邀请我过来的吗?”
那近乎一人高的手掌眼看就要将他捏碎,只见男人面不改色,轻轻眨了眨眼,彻亮的白光便从体内爆发。泥塑的右手在瞬间化为灰烬,散落一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盛情邀请我来到这里。”
“你、你什么意思?!”
周遭的气流骤然一变,下一句话分明已经挂在嘴边,纵深却硬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时空像是停止了流逝,强烈的压迫感几乎令他窒息,陌生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纵总,或者该叫你……财神大人。”
“说来惭愧,这些日子我不在小雅身边,她受了你不少照顾。若是条件允许,我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同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