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人让我震惊,他的五官和我完全一致。我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他略瘦一些。这个“孪生兄弟”向我提出大买卖,还表示要我参与。身边的张爵明安静地站在门边,等待着我的回答。另一个“我”则是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时间。比起张爵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这人显然更加沉着。
“是,是什么买卖?”我结结巴巴地问。
“对你有很大好处的买卖。”他起身走到张爵明身边。对方递上先前给我看的报纸。
“事先声明。犯法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说出了自己的原则。
他好像没有在意我的话,而是拿着那张剪下的报纸在我面前晃了晃,“这个百亿富豪叫雷宇国,现年六十三岁,本地人。他的老家在山东济南,十六岁与同乡偷渡到美国纽约,替唐人街的华人老板打工,当时在餐馆的厨房做些杂活。十八岁那年的圣诞节,美国政府大赦非法移民,使他成了当年第一批拿到绿卡的人。二十岁生日那天,雷宇国与同乡去拉斯维加斯赌钱,意外赢得五十万美元。拿到这笔钱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资,雷宇国组织一些华人兄弟成立了一个小规模的装修公司。美国的竞争很激烈,但雷宇国和他的手下都很卖力,对付竞争对手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他开出的报价总是比对手低,工期的进度又总是胜过别人,与他竞争的那些装修公司往往生意只做了一半就半途而废,雷宇国接下对手的烂摊子,以极高的办事效率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三十五岁的时候,雷宇国的装修企业延伸至八家分公司,之后他的企业上市,股票一路大涨。在他五十岁的那年,也就是20世纪90年代,雷宇国撤出全部资金,回国投资做起了房地产生意。他是个运气极佳的生意人,刚撤资回国,美国那里就出现了金融危机。很多企业的老板拖欠银行上亿资金,而雷宇国虽也有牵连,但他凭借良好的人际关系逃过了此劫。不但如此,在美国的经济跌落谷底时,他再次回到美国,只花了两千万美金就在拉斯维加斯收购了两座赌场,现在那两家赌场合二为一,也就是现在的凤凰城赌常截止2005年,雷宇国的总资产已经达到百亿。”
我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打断。他继续说道:“雷宇国这一生在生意上几乎没有惨败的经历,可是在感情上,他却犯下了太多的罪过。小心眼的他总是担心家产被老婆骗光,所以拒绝跨入婚姻的坟墓。他并不爱去那些风月场所,与他交往的对象均是为其打工的女佣。时间一长很多女佣自然怀有身孕。这其中,有些女佣很听他的话,打掉了肚里的孩子,而有些女佣却私自将孩子生下。雷宇国获悉这些情况后,总是无一例外地迫害这些女佣,派人把她们连同孩子一起杀害。这当中,有几位母亲不愿让孩子跟着受罪,只得狠下心将骨肉抛弃。”他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眼神变得迷茫起来,“现在,雷宇国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重病缠身,癌细胞已经扩散至他的脾、肺、胃这些器官,只能依靠流食和大量的药物支撑他的半条命。为了忏悔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雷宇国在临终之前登报寻子,希望将遗产分给这些被他遗弃的孩子。”
“斗胆问一句。”我对他说,“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迅速转身,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不放,这让我有点后悔刚才的问话。
“雷宇国残害这些女佣和她们的孩子。这里面,只有七个母亲抢在他下手之前把孩子遗弃。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雷宇国共有七个孩子。”他的双手捧住我的脸颊,眉毛上挑,“你问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告诉你,我就是这七分之一。”
他放开了我,转身重新坐回他的老板椅,又点了一支香烟。跟我说完这番话后,他两眼紧闭,下巴紧紧地贴在胸前,摆出非常苦恼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身边的张爵明,那人依旧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呃,雷先生。”我喊了他的名字。
“别和我提这个字!”他说这话的时候紧咬牙关,每个字都是从两排牙齿中间挤出来的。看得出来,他对生父充满了仇恨。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老板’。”
“老板?”我笑了起来。当我发现张爵明和“老板”都板着脸时,我只得收敛笑容,“老板,你说的大买卖是指什么?”
他呼出一口气,把椅子转向我这边,“到目前为止,雷宇国的总资产大约在三百五十八亿左右。”
“美元吗?”我插了一句。
“人民币,别忘了现在的金融危机。”
“也不少了……请你继续,呃,继续。”
“这其中,最有价值的并不是那些钞票,而是他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常面对金融危机,赌场的利润确实在走下坡路,但我相信你应该清楚,当这场危机结束后,赌场的价值仍可以回到原先的高度。但继承赌场的人究竟是谁,除了那老东西以外谁都不清楚。”他猛吸了一口烟,“人类是自私的动物,每个人在利益面前都会替自己着想。坦白告诉你,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在宣布遗产之前,会有六个人同我一起争夺赌场的继承权,我不希望看到这一幕。龙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老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资产是三百五十八亿的话,每个人可以分到五十多亿。我想,这笔钱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当然,我相信你的这六位同父异母兄弟姐妹拿到遗产就会立刻走人,因为这年头的人都比较现实。”
“你很天真,龙先生。”他冲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的想法过于保守。那些拼命赚钱的富豪都是金钱的奴隶,最初他们的目标是拥有上亿的资产,可是一旦目标达成,他们又有了新的目标。没有人会嫌自己的钱多,龙先生,从来也没有。当我那六个同胞兄弟知道赌场的事以后,他们就会努力争取这个名额。只要赌场到手,不光他们自己,就连他们的后人也可以享清福了。”
我弯腰向前,“你是说,也许这次会出现遗产争夺大战?”
“没有‘也许’,有些事情必然会发生。”
他的态度让我变得紧张起来。我颤颤巍巍地说出刚刚从脑海闪过的想法:“你的意思是指,如果,如果三百五十八亿人民币五个人分的话,每人就能得到七十多亿,如果是四个人,每人就可以拿到接近九十亿的资产?你,你是这意思吗?你是,是要让竞争对手逐一减少,你希望三百五十八亿装进你一个人的腰包?”
“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乐意。”
“可,可是他们都是你的手足同胞。就算你的父亲是个不负责任的浑蛋——请允许我这么说——你的那些兄弟,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和你没有半点过结。为了争夺赌场,为了争夺利益,就去杀了这些无辜的人吗?”
“有句古话叫做‘先下手为强’,我想龙先生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在这场尚未打响的战争中,我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因为我了解,一旦开战,手足相残就成了必然的事。若是让别人先动手,我就处在了被动状态,这场仗我可输不起。”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的想法过于简单,每个人拿到属于自己的遗产,然后大家皆大欢喜的各自散场?哼,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我对他的观点不屑一顾。这家伙虽然和我长着同一张脸,但他的良心却黑得可怕。我上前一步,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容许我请教个问题,你怎么这么肯定所谓的遗产争夺战一定会打响?”
“你有看民生新闻的习惯吗?没有?那太遗憾了,我可是经常关注。为了争夺父母遗留的房产,一脉相承兄妹们都会拼个你死我活,姐姐把哥哥告上法庭、嫂子把妹妹打成残废,这种民事纠纷在中国屡见不鲜,比比皆是。在那一刻,人类的眼睛里没有亲情,有的只是各自的利益,所谓的血浓于水在金钱面前就成了狗屁!想想吧,龙天翼。为了几十万的房产就会对自己的兄妹大打出手,如果是三百五十八亿的遗产,那又将是何种局面?醒醒吧,龙天翼。国内的贫富之距越拉越大,很多人想钱已经想到发疯了,这场七个人的百亿遗产战争一定会打响!”
不可否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听听我的观点,“可你并不了解他们,我是说你的那六个兄妹。他们也许是很好的人……”
他第二次抬手打断我的话,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三张八寸的照片丢在桌上。
“他们是谁?”
“你所指的‘好人’。我说过,我对这场战争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他逐个给我介绍,“这个秃驴就是我们七兄妹当中的老大,今年正好四十岁。都说面由心生,你看他那模样像个好东西吗?五年前因抢劫伤人被判入狱四年,受害者被他砍成重伤,其中一人全身瘫痪,终身卧床不起。老大出狱后依旧没什么正业,这人没得救了。再看中间这位,这是老三,今年三十四岁,酒后驾车并殴打警察,那个倒霉的交警被他打得肝脏破裂,他入狱三年,要我说这样的人就该枪毙,不是吗?还有这家伙,瞧这死胖子的德行,他是老五,现年二十八岁,做过半年的假洋酒买卖,被工商所查封后通过罚款解决问题,之后又跟人合伙开了家洗浴中心,专做那种生意,蹲过一年的大牢。想想看,如果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落在这些人手里会变成什么?”
“可是报纸上明明更正了,百亿富豪的儿子里没有罪犯啊!”我迷迷糊糊地说。
“报纸不会平白无故的冤枉好人,雷宇国的管家为了避开新闻记者的追踪报道,花钱替那三个罪犯‘洗冤’。龙先生,你认为这些社会败类应该铲除吗?”
我沉默了。
他又问了一遍,我才说:“只有司法部门才有权执行审判。”
“说得对,可你想过没有?等到司法部门介入的时候,他们当中可能有人已经做了赌场的老板!”
“你要对他们用私刑?”
“是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我条件反射似的退至墙壁,连续摇摆着双手,“我可没对你做出什么承诺,你的事跟我没任何关系。”
“我就说你很天真,龙先生。”他起身朝我走来。与之前相比,现在的他更让我紧张,“龙天翼,你怎么会幼稚地认为,当我把全盘计划告诉你之后,还会给你更多的选择?”
“你想怎么样?”我说话的时候,张爵明也向我靠来。
“我这人喜欢把话摆在台面上说。”他离我很近,我可以闻到他嘴里浓烈的烟味,“别担心,我不会在这里把你解决。我知道你在哪儿上班,知道你住哪儿,我甚至知道你没什么朋友。可是对于我,你了解多少?”
“你是雷宇国的儿子。”我只知道这些。
“这就对了。你根本不了解我,而我却对你了如指掌。你很天真,但不是个笨蛋。遇见我这样的对手,你拿我有辙吗?还有,我可得提醒你,你这条命是老张救来的。你欠他一个大人情,现在我给你提供了一个还情的机会,你不想错过,对吗?说到这事,要不是你做了见义勇为的壮举,或许那天咱们就该谈妥了。”
我落入了虎口,这是我自找的。他们有两个人,单凭张爵明一人就能制伏我。要想离开此地,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他的条件。
“可以给我点时间考虑吗?”我请示道。
“让我把条件跟你说得直白一些。”他回到办公桌前,再次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几叠捆绑好的百元现钞,重重地砸在办公桌上,“这里有二十万块,若是你答应帮我,它可以作为你的流动资金。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三十万,作为酬劳……”
“五十万?”我虽不知道具体要帮他做什么,但我真的有点动心了。
“龙先生,你这人挺老实,可唯一的缺点就是老爱打断别人说话。”他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把耳朵竖直了,给我听仔细了。龙天翼先生,我向上天发誓,当我拿到遗产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这次停顿是故意的,“我会再给你五亿人民币作为感谢金。”
“五,五,五亿……”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我仿佛成了无脊椎动物,全身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夜幕降临,市区的亮化工作做得很棒,除了漆黑的天空以外,其他每处地方都和白天没什么区别。我拎着公事包,孤身一人走到熟悉的桥边,两对情侣手牵着手与我擦肩而过,三个菜贩挑着六个空竹筐,有说有笑的经过这座桥。在他们眼里,世界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对我来说,今天发生的事可能会改变我的一生。
趴在栏杆上往下瞧,静静的河水倒映着刚刚升起的月光。我从西装裤里掏出张爵明给我的手机,这是诺基亚N系列的最新产品,市场价至少;四千多块,手机里只存着老张本人的号码。在离开写字楼之前,雷宇国的私生子答应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也就是说,明天这个时候,我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我这条小命就会受到威胁。
昨天,倒霉了二十五年的我终于转运,让我有幸认识了漂亮的端木雪儿。今天,我的运气似乎又转回去了。现在的我彻底体会到骑虎难下的感觉,好奇害死猫,这话一点儿也不假。不过我想,就算我在下班的时候回绝张爵明的要求,他可能会寻找别的机会,用强制性的手段带我去见雷宇国的儿子。我并不认为命运在捉弄自己,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命运。
肚子开始演奏熟悉的交响乐,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吃晚饭。肚子是空了,可我的大脑一点都没发出饥饿的信号,那句“我会再给你五亿元人民币作为感谢金”始终在我的脑子里回响。
拎着包往出租屋走去,不到两公里的距离我却走了半个多小时。在别人眼里,我是个炒股失败或是刚刚被炒鱿鱼的陌路人。我倒是巴不得被老板炒了鱿鱼,被公司开除至少我会有明确的目标,我会去找份新的工作。可是现在,这件事让我很难做出决定。
拿钥匙开门,进屋之后我没有开灯,而是选择坐在床上。我希望自己可以冷静下来,不受任何杂念的干扰,我希望能想出一个绝妙的脱身之计。那家伙看起来神通广大,我该如何脱离他的五指山?
还是报警吧。我拿出手机,又变得迟疑起来。告发别人总得有证据,他还没开始行动,我上哪儿去找证据?就算带着警方去踹他办公室的大门,他完全可以表示没见过我,我手里没证据的话,警察也拿他没办法。
找端木雪儿,听听她的意见怎么样?对,我有她的电话。想到这里,我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记事本。不,这也行不通。绝不能让雪儿介入这件事,我一个人受到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够了,绝不能连累雪儿。
上网问问邵斌?只要我不说这事与我有关,应该没问题吧?
打开桌上的二手台式电脑,机箱的风扇嗡嗡作响,没完没了的杂音使我心烦意乱。在进入系统之前,我选择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凉水泼在脸上的感觉很糟,但我的思绪也因此变得清晰起来。坐回电脑前,连接网络,登录QQ。邵斌这小子果然在线,通常他都是在这个时间上网和女网友视频,遇见令他满意的就约出来玩玩。
点击他的头像,开始聊天。
我:“邵斌,我知道你现在很忙,可是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想请教。”
邵:“天翼,我也正有事想找你呢。说起来真是对不住兄弟啊,你那位雪儿朋友,今天很生气。我想,也许我不该那么鲁莽打电话给她。要是明天她会为电话号码的事情和你绝交,那就太遗憾了。”
我:“明天我会向她解释的。现在我手头有件事,急需你的帮忙。”
邵:“老兄,我是很想还你钱,可是我也得有钱才行啊!”
我:“是关于我一个网友的问题,一个女的。”
邵:“哇!天翼兄弟最近命犯桃花啊!”
我;“是这样的。我那个网友最近遇到一个问题,她的父亲得了重病,现在进了医院的重症病房。她家里没钱,我想帮她,可惜我也自身难保。现在,她遇到一个朋友,给她提供一条赚钱的捷径。”
邵:“出去卖……”
我:“嗯。”
邵:“如果你那网友长得漂亮,我建议她最好是找个老板包养比较好,这个来钱快。”
我:“她是个硕士,刚刚进了一家外资企业上班。如果被人知道她出去卖,前途恐怕就毁了呀!而且,即使她替父卖身,可能她的父亲也活不了多久。我听说是很严重的病情,大夫也说只能尽力而为。”
邵:“什么国企外企的。你替我转告她,不管她的父亲能否活下来,有钱赚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
我:“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可是很乖巧的女孩啊!”
邵:“哎哟,我的天翼哥哥,你怎么不明事理呢?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埃她既不偷又不抢,找个人包养有什么过错嘛!”
我:“如果她遇到一个变态的大老板,喜欢虐待女性的那种呢?”
邵:“这就没办法了。你得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任何行业都有苦衷,赚怎样的钱就得吃怎样的苦头,这个世界是很公平的。”
我:“钱真的这么重要?”
邵:“多新鲜!钱当然重要了,你给我五百万,让我叫你一声爸爸或者给你磕头,我保证马上打个车就到你家。”
我:“你是不是掉进钱眼里了?”
邵:“现在的人都缺钱,赚得少花得多。”
我:“如果我给你一亿,但是这笔钱可能会让你冒生命危险,你也会做吗?”
邵:“你哪有一亿啊?”
我:“我是说如果。”
邵:“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要搏一搏了。人生在世,这条命怎么活都看自己埃为了一亿冒次风险也无所谓。运气差当然会送命,不过假如运气好的话,不用赔命还能赚一亿呀。我的原则就是风险越大,越要去赌。”
我:“如果我让你去陪一个变态男,你也愿意?”
邵:“变态男的话,你给两亿我才去。”
我:“真没想到,人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啊!”
邵:“晕。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不开窍的朋友。给你看个视频。”
我用鼠标点击他提供的网址,进入一个视频。同时,邵斌在QQ上和我说了“88”,看样子在刚才的聊天过程中,他找到了约会的异性。
在视频缓冲的这段时间,我为自己的人缘感到懊恼。别人遇到事情,都是向几个朋友请教,综合他们的意见再做决定。而我,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只有这么一种意见。不过邵斌说的也很有道理,人类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和钱有关。如果我有钱的话,也不会住这种破屋子。
点击“播放”键,画面显示的是国外的一个综艺节目。一位美女被主持人带到一张桌子面前,桌上爬满了形状很恐怖的蜘蛛。我想起来了,这视频很早前我就看过,说的是让那个美女活吞蜘蛛,只要她敢吃下去,就会得到十万美元的奖金。
屏幕上的美女被蜘蛛吓得花容失色,主持人和观众则在旁边起哄,希望看见刺激的一幕。观众的吆喝声让美女决定一试,她伸手去抓蜘蛛,刚刚抓起又迅速把蜘蛛放下,看得出她已经魂不守舍了。观众继续为她呐喊助威,美女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进行了第二次尝试。这一次,她将蜘蛛紧紧地抓在手里,慢慢将蜘蛛移动到嘴边。观众变得越来越有激情,主持人也在一旁发出作呕的声音。美女捧着蜘蛛,思考良久,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把蜘蛛塞入口腔。顿时,观众群炸开了锅,寻求刺激的年轻人起身为她加油,传统一些的高龄观众则捂着胸口,不愿往下看。美女成功了,蜘蛛被她的牙齿碾碎,整个吞进食道。主持人对她高喊,祝贺她赢得十万美金。
今天再看这段视频的感觉和早前大不一样,我深深地感悟道:人类为了钱,真的什么都肯做。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那个人介绍的三兄弟都不是好东西,这三个人都是社会的祸害,除掉他们也是义不容辞的事。更何况,既然赢得五亿元的机会摆在面前,我已经找不出拒绝它的理由了。
不行,龙天翼,你在想什么?
我告诫自己千万别只看事情的一面,一定要看整体。撇开钱的问题不谈,如果那家伙在事成之后追杀我的话,到时候不是人财两空吗?我又变得拿不定注意了。已经没有人可以求助,这件事的决定权只能靠自己。
看着刚才与邵斌的那段聊天记录,我的目光停留在他的其中一句话上。
“为了一亿冒次风险也无所谓啊!”
11月13日清晨,我起得比昨天还要早。起床后冲了个冷水澡,我的人生将要在今天做出一个重要抉择。昨晚我几乎没有合眼,满脑子都想着那个五亿。
我在街边的早点摊买了套煎饼果子,囫囵吞咽了一番走向电梯。刚踏进办公区,端木雪儿就出现在我面前。她的脸色很不好看,看来昨天她也没睡好。
“早埃”我跟她打招呼。
她的态度很差,上来就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号码给别人?”
“关于这件事情我很抱歉。”
“你知不知道,那个邵斌又把我的号码给了他的酒肉朋友?”
“啊?”我感到很意外,但是这个意外对邵斌的人品而言,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啊你个头!”她冲我竖起眉毛,“我恨死你了!”
说完,她就跑开了。我赶紧追上前。
“雪儿,我是无心的。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请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
我看出来了。端木雪儿只是长得漂亮点而已,她的性格和普通的女生没什么区别。别人都说,女生发脾气的时候是需要哄的,可我只认识她这么一个女孩,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雪儿,给你惹了麻烦我很抱歉。”我能做的,只有给她鞠躬赔罪。
她则摆出小女孩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态度,“你道歉就算了吗?”
“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说。只要是能力范围内的事,我一定替你做到!”
“好埃”她抬头瞥了我一眼,“我今天不想看见你,你走啊!”
“好吧,我尽量避开你。”临走之前,我再度对她深鞠一躬,“希望你能原谅我。”
邵斌推门进来,他嚼着口香糖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见到事件的男主角出现,我立刻把他推到墙角。
“干吗呀,你吃错药了?”
“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别再去纠缠雪儿。”
邵斌拍着我的肩膀,“好好好,你说什么都行。我这人虽然办事有点贱,但我很在意兄弟之间的感情啊!我说天翼,咱别为了一个女人闹别扭,你看成吗?”
老板走过看着我们,“你们在干什么?”
邵斌笑嘻嘻地说:“没什么,我们很好呀。”
“还不快干活!”
“是是是。”
我整了整领带,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逐个给客户打电话。今天的任务比昨天少了许多,我不清楚是邵斌在老板面前赞美的功劳,还是公司已经濒临关门的征兆。总之,被老板发现偷懒的话就惨了。
打电话,被客户挂断。再次拨打,挨客户痛骂。几分钟过去了,我担心雪儿因为号码的事影响工作,以半蹲的姿态偷偷瞧了一眼。她的情绪确实很差,面前的资料一张也没碰过。要是被老板发现,她就会被骂,到时候说不定会把这事也算在我的头上。
在我琢磨着如何找个合适的机会安慰她时,手机响了,是条短信。这条信息让我转移了视线,事到如今,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查看信息内容,张爵明问我考虑得怎样了。我该如何回复呢?现在回绝他,估计他不敢冲进来拿我怎么样,可是他毕竟知道我的住址埃这可如何是好?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开始发抖,我的思绪变得混浊不堪。一份报纸劈头盖脸的向我抽来,是老板。他像昨天一样挺着啤酒肚站在我面前,今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老子雇你来发短信的吗?”说着,那根粗短的食指又戳在我的脑门上,“要是不想干,你就趁早说!”
我使劲推开他的那只手,因为指甲把我的脑门戳得很疼。这一举动让老板爆发了,手中的报纸再度向我抽来,虽然报纸没有抽疼我,但是发型因此变得凌乱。“给老子滚!现在就给我滚!”说完,老板头也不回地返回他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邵斌面露难色,“你怎么搞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嘛。唉,兄弟我冒次险,替你求求情。”小邵敲门走进老板办公室,还没开口就被老板给骂出来了。
“你也不想干了?”那是老板的声音。
“不是不是。”邵斌的声音显得很慌张。
“不是就给我滚出去干活!”
小邵被老板打发之后,冲我摇了摇头。与此同时,我听见了一个声音,“活该!”
这声音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端木雪儿。我起身看着她,她则把脸偏向一边,根本没有与我对视的意思。我离开办公室,跑进洗手间,见里面没别人,于是锁上洗手间的门。我打开水龙头,一个劲儿地往脸上泼凉水。看着镜中的狼狈相,我的拳头重重砸在洗手台上。
今天是怎么了?换做平时,绝对不敢和老板作对。是那条短信,是那件事情让我心烦意乱。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短信内容:“考虑得怎样了?”
我没有多想,拨通张爵明的电话。
“喂,是我。”
“怎么样,想好了吗?”张爵明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捂着话筒,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真的有五亿?”
“老板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只要你肯帮他的忙,事成之后五亿人民币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怎么才能相信你?”
“龙先生,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讲信用。但是你也知道,这件事我们甲乙双方不可能签订任何协议,所以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让你相信。”
我提出第二个疑虑,“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在事情结束后杀我灭口?”
“你昨天已经见识过了,老板要对付的不是你这种老实人。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使你相信我们。不过只要你在电话里确定接下这笔活儿,我现在就可以把二十万块的预支款汇给你。你的银行卡在身上吗?”
“在的,你们怎么连我的银行账号也一清二楚?”
张爵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追问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请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你愿意帮老板吗?”
看着镜中的颓废者,我开始了沉默。此刻,我所想的全都是刚才发生的事,老板不分青红皂白就用报纸抽打我,当众让我难堪。同事取笑我,没人愿意跟我做朋友。甚至连我以为很乖巧的端木雪儿,今天也对我恶言相对。
“龙先生?”张爵明在确认我是否还在接听这通电话。
我回避着镜中的狼狈模样,镜子里的人在今天将得到重生。我不再犹豫,铿锵有力地对他说:“好!我答应你!”
“好的。二十分钟之内我可以搞定汇款,届时希望你去查账。”
挂上电话后,我离开洗手间走向电梯。公司附近有两家银行,最近的那家只相隔三个路口。电梯停靠后,邵斌追了上来。
“你不是吧?老板让你走你就走?喂喂,天翼,你去哪儿?”
我没有跟他说话,而是走进电梯关上门。
二十分钟后,我站在银行的提款机前,插入银行卡,迫不及待地点了“余额查询”的按钮,屏幕出现“系统正在处理中,请稍候”的提示。我尽可能地控制呼吸的节奏,我的心跳开始加速,系统处理的字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原先我的帐户里大约有一万二左右的存款,现在的数字是“212150.87”!
钱到手了!对方没有食言,真的汇了二十万给我!看来这并不是个恶作剧,这是货真价实的钱!我将这张卡放在西服内侧的口袋,并系上里面的纽扣,打车去了另一家银行。柜台前的客户不算多,我用身份证办了另一张银行卡,顺利地完成了二十万的转账。事成之后,对方还会给我三十万,加起来就是五十万。除此之外,还有更诱人的五亿!好吧,就算对方不肯给我五亿,有五十万也是件很幸运的事情,至少比星运保险公司好得多!在那里上班,只靠微薄的工资,一辈子也很难攒到五十万。
再度打车回公司。我乘坐电梯,进入办公区。
小邵迎了上来,“想通了,兄弟?我觉得现在不是找老板说情的最佳时机。”
“谁是你兄弟?”我振振有词地说,“你这小子没钱的时候就来找我,我要找你只能通过网络。兄弟?你给老子省省吧!”
“龙天翼,你怎么这么说?”邵斌不解地看着我。
“还有你!”我指着端木雪儿,刚才说我活该被老板骂的人就是她,“你这种脾气,活该被人甩!”雪儿的眼泪配合着我的尾音涌出眼眶,她推开我跑向洗手间。
邵斌在背后对我说:“龙天翼,你发的什么神经?不就是丢了工作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改天我陪你去趟人才市场就好,犯不着发这么大火吧?你骂雪儿干什么,号码的事情是我泄露出去的,要骂的话你也该冲着我来啊!”
周围的同事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老板也出现了。
“怎么还不滚?”老板对我说道,“你不再是我的员工,收拾东西赶紧给我走人!”
“我当然会走。谁他妈稀罕在你这儿上班?不过在走之前,老子要做一件事!”不等老板做出反应,我的拳头已经打在了他的脑门上,老板应声倒地。周围的同事纷纷把我抱住,我抓起桌上的文件,往老板脸上砸去,“去你妈的!”
一个女同事高喊:“这人疯了,赶快报警!”
“不用报警,老子自己走!”我整了整领带,拿起桌上的公事包,重重地推开玻璃门。
在电梯口,我看见了端木雪儿从洗手间回来,正坐在长椅上痛哭。她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我却懒得理她。进入电梯,关上门之后,我顿时感觉轻松许多。过去我从来没骂过谁,更不敢动手打人,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我有了觉悟,原来积压已久的情绪在得到宣泄后,是这么的痛快,这么的舒畅!
我已经不是保险公司的人了,去他妈的保险公司。
我再次拨通张爵明的电话,“喂,是我。”
“改主意了?”
“当然不是,我想见老板。”现在,我已经称那个人为老板了。
“可以。你下班后,我会开车接你。”
“我已经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