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学画

缴获了李江海的“赔偿金”,温萧大方地请几个出力的人吃午饭。

谭雪见她又带人来,把她们带去朝阳落地玻璃窗前的一桌,笑着小声问:“姐姐,你赚了钱就要都吃光喝光吗?哦,早上你们店是不是出事?我看闹哄哄的。”说到后面,声音压了下去。

温萧不以为意,一边点菜一边摆手说:“小事,你看这不给我赔礼道歉了?要不然怎么能又有钱来吃吃喝喝?”

谭雪笑得更大,脚步轻快地离开去安排饭菜。

饭菜上齐,时途却丝毫不给对面几个人想要寒暄的机会,指着几人面前的饭碗,铁面无私地说:“快点吃完回去把你们的爆炸试验重新理一下,要达到目标速度,是不是缺了什么条件?”

孟金语一边吃一边嘀咕:“每次都这样,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哪里不对吗?师兄还是没人性。”

埋头吃饭的乔森悄悄抬头,给了哥们儿一个“好勇”的表情。

时途冷哼,毫不留情字字如刀:“如果每回都要别人告诉你哪里错了,那你还是迟早放弃物理,改学别的,毕竟别的出不了大事。”

这话说得有些重,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温萧拉了拉时途的袖子,想要说他别对他们这么凶,谁知这位仁兄转过头,柔声问她:“下午去照相馆吗?你不是要找那个碎嘴子?”

鲍博忍不住嘟哝:“有异性没人性啊。”

温萧再厚脸皮,也脸红起来,横了时途一眼:“下午我还有工作,等傍晚你过来陪我去一趟吧,顺便回我家吃晚饭。”

时途被横得毫无波澜,然后像没有骂过人一样,面不改色地吩咐鲍博:“吃完饭去幸福照相馆跟那老板说,让他等着别早收工。”

鲍博哪敢吱声,脸上挂着“我命苦,但我不说”的委屈,鼓着圆圆的胖脸把情绪埋葬在食欲里。

对面三人吃得安静如鸡,直到谭雪过来找温萧收钱,孟金语才找到好不容易可能扳回一城的机会。

“师兄你怎么能让嫂子付钱呢!”他一脸嫌弃又震惊,说,“你对我们抠也就算了,跟嫂子出门居然不带钱?”

时途冷冷哼了一声,指着自己说:“我结婚了。”看对面三个呆瓜还是不解,耐心补了一句,“你们嫂子管钱,不是很正常吗?!”

三人默然:终究,还是低估了师兄花式炫妻的格局。

傍晚,幸福照相馆。

时途如入无人之境,带着温萧直闯后院。

朱上心正架着烤炉在后院的桂花树下烤馒头和肉片,油脂滴落到炭火上,散发出呛人的烟火味。

他皱着眉把粘连在铁丝网上的肉片夹下来,因为凑得太近,微长的头发在炭火灼灼的热气下卷了起来。

见这位冷面阎王招呼都不打闯进来,朱上心放下手里的肉,瞪着他:“喂,你这叫私闯民宅我告诉你。”

时途靠着雕花木门,毫不在意碎嘴子的控诉:“第一,我提前让人过来说过,第二,你前面这店连个人都没有,门开90度,我不直接进来难道还要扯着嗓子喊?第三,我们不是来吃饭的,你别狗护食一样没出息。”

温萧轻轻拉开这位老兄,小声埋怨:“不是来求他帮忙的嘛,你怎么搞得像来收保护费的一样。”

时途心里有本黑名单,记着他上次去实验室把温萧照片当展品给人看的帐,颇不服气地嘁了一声。

见朱上心手忙脚乱翻着肉的面,温萧忍不住上前动起手来。

前世女儿很爱吃烤肉,她不怎么舍得常去外面,在网上查了好几种方子后,学着在家里用简单的烤网和装了无烟炭的旧铁锅给女儿烤。

久而久之,练出了一手匹敌后世烤肉馆的手艺。

朱上心目瞪口呆看着她两手灵活地翻飞之下,滋滋冒油的肉片像有了灵魂一样,边缘轻微卷起,泛着恰到好处的金黄,然后又娴熟无比地用酱油甜面酱麻油一拌,夹进表皮烤得微微发脆的馒头片里。

不知她现在有没有学会自己烤肉?

温萧几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双眼含笑递给他:“尝尝我烤的怎么样。”

时途一直看着她低头垂目烤肉的神情,没有错过她的叹息,回味着刚刚出现在她脸上转瞬即逝的爱意和怀念,他眯着眼,不禁缓缓皱起眉。

不可能是因为李江海,那还会是因为谁,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学霸一时毫无头绪,只觉一口酸气堵在心上。

朱上心接过来,闻着香味咽了口口水,咬了一口后发出呜呜呜的满足声,连连点头,朝温萧竖起大拇指。

美食当前,舌头似乎连烫都不怕,三口两口就吃完一个。

他嘴里裹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你们俩的照片明天才好,今天过来有何贵干?哎哟为什么你烤的肉就恰到好处,我烤得不是太焦就是太生?”

时途小声讽刺:“肉类的美拉德反应可以通过调整时间和温度做到完美控制的,你不会只是因为你手眼协调能力差,嘁……”

温萧脸上干笑,手肘怼了怼时途,也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什么都要呛几句,然后三言两语说明自己的来意。

朱上心很想说不,他并不想经常看到这尖酸小气的男人,但温萧是无辜的,不该承受本属于配偶的白眼,再加上,嗯,手里喷香的烤肉瓦解了他最后一丝防线。

于是他勉为其难:“教你也是没问题,如果徒儿每周可以给为师烤个肉吃吃,那就……”朱上心一边说,一边流下激动的口水。

时途心里酸得厉害,这肉他可还没福气吃,于是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以给学费。”又看着温萧,“不是明天就要交稿子吗?还不快快让你这嘴馋师父教起来?”

朱上心暂时不想跟烤神的配偶一般见识,连嘴都懒得跟他斗,剔着牙好不享受。

日头渐渐西沉,桂花的香味混杂着烤肉香气,像周末假期闲散的氛围。

可温萧没有太多时间,她想要明天就去见胡孜,时间耽搁得越久,变数就越有可能发生。

她看了一眼身边虽然无所事事,但坚持陪在旁边的男人,决定还是先把他打发回家。

于是放软了声音说:“我中午吃得多晚上不想吃,你先回去吃饭吧,让我妈给我买一碗馄饨留着,你要是还有胃口就跟我一起宵夜。”

这是她从“正面管教”里总结的沟通技巧: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情绪。

小孩子往往先接收情绪,才接收信息。

没想到,对时途同样适用。

时途果然一脸受用,温萧的话,充分体现出了作为夫妻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熟稔。

年轻的男学生,或许还学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此刻他面色平和,和刚才尖酸刻薄的样子判若两人。

温萧随他检查了一下自己钥匙圈上的报警器后,看着他抬脚往外而去。

她借朱上心的电话,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没等多久,胡孜柔和甜腻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

胡孜一听便认出她的声音,也不多寒暄,急切地关心她是不是已经完成了设计稿,再有两周可能就要派上用场。

温萧暗暗感叹时间刚刚好,当下答应了明天下午先送稿子过去。

她看着胡孜给的地址,那是S市老城区最核心的地块,更是后来寸土寸金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住在那一片的人,从过去到未来都非富即贵。

富婆客户,必须牢牢把握!

握着电话听筒,温萧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信息社会而来,如今居然会因为打个电话感慨万千。

看来旗袍店的确应该与时俱进装一台了。

另一边,朱上心吃人嘴软,抱出曾经用了十多年的画板,摆出了传道授业的架势。

他擦了擦油呼呼的嘴拿起笔,耐心地听温萧讲她想要的或高飞,或低伏,或展翅,或振翅,或旋舞的蝴蝶。

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他没直接下笔,而是抬头狐疑地问:“乖徒儿,你是怎么知道为师学过画?实不相瞒,为师学的工艺美术,还真应该去设计首饰什么的。”

“我看到你在背景布旁画的构图了,一看就是有功底的,还很深。”温萧眯着眼,回忆当时的情景。

她来拍照那天就发现,背景布旁边的墙上贴着许多模特姿态的构图,笔触之老练,非一日之功。草图上没有体现服装和面部细节,可见画画的人,纯粹只是记录一下人和景的关系。

然而就是这些寥寥的线条,让眼毒的温萧当时就认为,他拍东西或许还嫩,在画画上面一定是个大佬。

——当然这就不必说给他听。

这见微知著的描述,极大满足了朱上心的虚荣心,他炫技一样,刷刷几笔把她构思的五个造型先勾勒了出来。

“好徒儿,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还需要另两个视角的草图。”

“等着,马上就来。”

温萧眼前一亮,果然在会画画的人手里,每根线条都会说话,这振翅就有了欲飞的姿态,这悬停便是安静的模样。

昨天发疯画了一晚上的稿子,不如人家这几分钟,真的好馋他的这双手!

“徒儿啊,你看为师右手的这个眼神,不太对劲啊!”像极了他自己看烤肉的意思。

温萧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把自己画的草稿,展开给他看:“你看我,现在开始学还有救吗?”

朱上心看了眼那一看就改了无数遍的图稿,缓缓问:“乖徒儿,有没有可能,你不是不会画,而是根本没练习过,所以手跟不上脑?你看,你没有一根线条是干脆利落的,可见你心里头虚啊,下笔的时候就想着擦了,是不是?你少看那些什么速成的书!基本功练好了,指哪打哪,懂吗?”

这话听着熟悉,杨瑞成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凡是个技艺,就有躲不开的基本功训练,师父诚不欺我。

温萧把他画的三视效果图拿过来,和自己的丑图比在一起,差距有如天堑。

朱上心似是不忍她饱受打击的衰样,又劝道:“你是拿针线的人,倒也不用花这么多功夫学画画。”

然而温萧摇头摇得十分坚定:“可我总有一天要设计自己的旗袍的。”

前世看过的鸡汤文不少,有一句话她身体力行体会过:今天因为偷懒避开的困难,总会一次又一次为难你。

她不想麻烦朱上心用他那双已经“封神”了的手帮她继续画细节,拿过来低头画上一颗一颗珍珠。

朱上心叹了口气:“停!你要是想毁了底稿就直说,刚说了你线条不行,我还没说你透视也不对,这珍珠能一个模样吗?行了,你这次的活儿要得急,我给你画行了吧?”

这时,时途的脚步声从外而来,渐渐清晰,伴随着他尖酸的语调:“刚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别人说吃人嘴软,你吃了我太太烤的肉,就这教学态度?”

真的,有的人一开口就让人想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时途(傲娇版):老婆,我帮你骂他。

温萧:还不快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