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赫万泽手中削好的苹果瞬间坠落于地，一旁玩耍的小朋友立刻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诧异。
“舅舅，你刚才在骂谁？”许霄小朋友抱着兔兔布偶，无比好奇。
说实话，自出生以来，他还没见过温柔可亲的舅舅说过任何脏话。
“脏话？”赫万泽身着病号服，让他俊秀稳重的面容上多了些苍白柔弱，他立刻招自己外甥过来，“我刚才说了什么？”
许霄小朋友歪歪头，萌萌地重复了下他刚才说的话。
“为什么不被劈死？”他好奇问，“舅舅，你想劈死谁？”
赫万泽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竟不知是在惊异自己说了脏话，还是诧异这句话的诡异。
他揉揉额头，觉得十分疲惫。
......
另一边，桑灵暴躁脾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但显然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个消散的鬼魂。
要是她还在，自己应该怎么惩罚她，才抵得了这因果。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叫她想这些。
“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抛下你。”桑灵对天发誓，有瞬间有一道人类不可见的金色亮光自她手中飞出，直直冲向天空。
她身为阎王任何一个诺言都受天道的监督，这个承诺相当于她承认了这个人类小崽子是自己的责任。
不过她既然成了原主，就必须努力偿还原主欠下的因果，桑灵再次把原主恨得牙痒痒。
要是能找到原主的魂魄，她肯定要把她丢到十八层地狱好好“招待”下。
于是，桑灵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就算外边天黑不溜秋让他十分害怕，但他依旧笑得小嘴合不上。
大概这是自爸爸妈妈去世后，他最开心的一天了。
他还有姐姐。
姐姐还给他买了玩偶。
虽然有点丑。
桑钰抱紧了手中戴着高高帽子，舌头伸的老长的诡异白衣小哥哥，把头埋在上面蹭了蹭。
然后小腿快步跟上在前边慢悠悠走着对一切都很好奇的姐姐。
小小的身子努力跟上姐姐走路的频率，瞧着他们影子整整齐齐依偎在一起，桑钰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想吃什么东西？”
“钰钰不吃。”
桑灵回头，无言望了眼他“咕咕”叫的小肚子。
桑钰顿时捂住小肚肚，可惜“咕噜噜”的声音丝毫没给他面子。
口是心非的小崽子。
“走吧，请你吃饭。”桑灵拉着他的手找还开着的店。
嗓音有一瞬间的低落。
抠门的人类，她捉了六个厉鬼才给十万。
十万能买什么？
对于一碗馄饨都需要一千块的阴间而言，十万还真买不了什么东西。
而且原主之前心脏病手术还欠下不少钱，她这钱显然不够花。
当人类真可怜，桑灵可怜兮兮地冲天叹了口气。
“啊啊啊，怎么快点来钱？本大人还要还债，还要赚钱养孩子。”
医院里，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许霄小朋友“哒哒”跑过来，把掉在地上的苹果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去，问病床上的人，“舅舅，你是不是也不喜欢吃苹果？”
“我也不喜欢，可惜妈妈老是给我苹果。”他顿时生出几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赫万泽的表情越发诡异，如果第一次他还有些不敢相信，那刚刚就好像有个女生贴在他耳朵边说话，而且听声音年纪绝对不大。
只是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外甥，哪里还有其他人。
“医生，麻烦帮我做个脑部CT。”
赫万泽放下电话，却不知这下医院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顿时护士医生齐上阵，兵荒马乱地检测完，又等结果等得紧张兮兮，俨然比当事人还着急的模样。
好不容易等到报告拿到手，医生手都有点抖，然而等看到结果，他们的心总算落回到原处。
“赫总，您的脑部情况很好，并没有任何问题。”
赫万泽：“......谢谢医生，麻烦你们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赫万泽揉揉额头，觉得这次住院的副作用有些大。
......
“吃这个？”桑灵问。
桑钰咽了下口水，摇头，“不要。”
“这个？”桑灵换了一家问。
“......不，不要。”
“那你想吃哪个？自己选。”桑灵干脆把选择权丢给他。
桑钰环顾四周一圈，现在不过八点，外边正是热闹的时候，各色的店铺灯火通明，桑钰自动忽略了那些一看就很贵的店铺。
指了指旁边。
“这个。”
桑灵顺着他的手望去，了然点头，“那走吧。”
两人一同来到马路对面，凉凉夜风吹拂下，烧烤的味道简直诱人至极。
身边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老板，菜单。”桑灵拉着他在一个角落坐下，忙的脚不沾地的服务员马上带着菜单上来。
“想吃什么就点。”说完，她眼神落在不远处的一桌客人身上。
“我点好了。”
“这么快？你点了什么？”
服务员尽职尽责地重复了一遍，“红油腐竹，一碟黄瓜，还有一碗疙瘩汤。”
“哦，再照着那桌来一份。”桑灵指着的正是刚才桑钰紧紧盯着的那桌。
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了，连连摆手，“姐姐，我不想吃那些。”
“不喜欢吃我就喂小黑。”桑灵忍不住逗他。
桑钰觉得心都痛了，但是那个狗狗救了他的命，他肩膀耸拉下来，“哦。”
若是小黑能听到，肯定要严重控诉它的无良主人。
它怎么可能喜欢吃人类的食物？
他到底还小，虽然肉痛，还是很快接受了这一切，期盼地等着美味上桌。
周围的烧烤香气紧紧围绕着他，是那么的香。
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他笑得灿烂，瞧着十分可爱，不过身上的肉太少了些，还要多养养。
桑灵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扭头看向那边十分不和谐的那桌。
只见两个二十上下的男生身边是四个样貌漂亮，妩媚多情的旗袍女子。
她们瞧着比他们大上个七八岁，但样子十分漂亮，特别是笑起来，回眸一笑百媚生。
滋滋，旁人都一脸欣羡。
然而那两个小年轻此刻都快哭了，脚抖得恍若筛糠，惹得那四个女子“咯咯”地笑开。
“咯咯咯，瞧他们，都快哭了吧。”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小气，请吃一顿饭而已，竟然怕成这样。”
“就是，好歹咱们还度过了那么销魂的一夜呢。”
在她们百无禁忌的调笑声中，那两个年轻人都快要哭了。
桑钰顺着姐姐别有深意的笑容望去，结果刚望过去，眼前一黑。
“非礼勿视，吃你的饭。”
“您的黄瓜、红油腐竹和疙瘩汤。”
桑钰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已经饿到不行，乖乖低头“嗯”了一声。
让桑灵觉得养个人类小崽子也不错。
“姐姐吃。”桑钰舀好一碗疙瘩汤递给她，露出一丝期待。
“好。”桑灵依旧兴致勃勃望着对面，等察觉不对劲时，才发现桌子上虽然已经摆满了菜，但是小崽子没动一个。
“你怎么不吃？”
他小手一下子不知道摆在哪里，黑黝黝的眼睛看她，嗫喏道，“姐姐还没吃。”
说完，他就低下了头。
桑灵为他与年龄不符的懂事沉默了片刻。
为避免他继续饿着肚子，她只能低下头看着那盆诱人的红色小疙瘩片。
无疑，这家店的手艺绝对一流，不然生意也不会如此火爆。
可她还真没吃过人类的食物。
但愿不会消化不良。
桑灵僵硬地把勺子凑近唇瓣，直直地灌了下去，热乎乎的疙瘩汤顺着食管进入身体，感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叫她有些懒洋洋的。
而且，这味道着实不错。
她忍不住又喝了几勺，小碗很快见底。
桑钰又给她盛了一碗，笑着看着她喝，而他自己却不怎么喝，舀了小半碗至今没下去多少。
“你不喜欢喝？”
“那是姐姐喜欢的呀。”桑钰正吃着一个香喷喷的羊肉串，红润润的嘴唇上挂上了几粒孜然。
这时桑灵才想起来那些隐约的记忆。
原主出生时便有心脏病，因为生病她吃的都很清淡，在所有能吃的食物里，最喜欢的就是疙瘩汤。
且彼时为了给她治病，桑家夫妻俩起早贪黑地攒钱。
这一攒就是十多年。
在这十四五年的时间里，原主虽然身体虚弱，只偶尔发脾气，可是后来桑钰的出生彻底改变了一切。
以往那个乖女孩儿受不了自己的宠爱被他分走，害怕父母因为弟弟的出生不给自己治病，开始变得叛逆、冷漠，甚至好几次想杀了刚出生的小弟弟。
桑家夫妻俩不止哭过一回，觉得对不起小儿子，更愧对女儿。
但他们怨不了任何人，桑钰的到来本就是个例外，桑母发现怀孕时月份已经大了，打掉胎儿的风险他们承受不起。
在这种情况下，不受期待的小生命呱呱坠地，仿佛一出生就带着原罪，桑父桑母不停地教导小儿子要听话，体谅生病的姐姐。
他们更是加倍对原主好，满足她一切不合理的要求。
即使她要读学费高昂的高中也豁出了老本供她上学。
然而一切无济于事，他们从前那个乖乖的女儿终究是不见了。
他们也因为起早贪黑的赚钱，货车翻车，当场丧命。
至今已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原主更是丧心病狂，这孩子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再看下去，她估计得气死。
桑灵突然开口，“要是以后有人打你，你必须狠狠还手知道不？”
桑钰眨眨眼睛，“可，可是......那是姐姐啊。”
他不会打她，爸爸妈妈说要好好保护姐姐。
就算姐姐不喜欢他。
桑钰低头咬了口羊肉串不再说话。
可阎王大人的心第一次酸得像个扭皱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