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负着双手走在前面。
元夕若有所思的跟在后面。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么出了慈宁宫,眼看康熙就要走上御捻,元夕想了想后,还是开口道:“陛下请留步。”
康熙闻言瞬间止住了身子,但没回头,只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嗯?
老实说,他以为元夕是来请罪道歉的,但万万没有想到——
“若陛下实在是缺钱,臣妾倒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这一次,康熙终于肯转身了。
“你说什么?”
以为康熙是没有听清楚自己所说的,元夕便又往前走了两步,直到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了,方才缓缓说道:“陛下仁慈,便是急需用钱,也不愿再加赋税。”
其实是已经加了的,这些年黄河治水外加平定三番,全国上下基本上已经到了加无可加的地步要不然康熙也不会厚着脸皮去向孝庄借钱了。
但很显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元夕接下来说的话。
“……而若是不加赋税,还想要尽快筹钱,那就只能想些别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元夕定定说道:“皇上知道什么是印押税吗?”
印押税其实就是变相的印花税,即是以政府为主体,为买卖双方提供信誉保证,从而在双方的交易中抽取一定比列的金钱的方法。这样做的好处无疑是巨大的,首先就是阻力小,买卖双方全凭自愿,不会带连普通的底层老百姓。其次:政府不需要付出什么,只需要在某一方违反契约后,出面做出惩戒而已。
与那些巧立名目,实质上就是巧取豪夺的剥削不同,印押税,实在是一个多方受益,且基本没有什么坏处的办法。
“小到房屋交易,大到各种大型买卖。”元夕说:“只要买卖双方付出一些金钱,他们都能安心。而朝廷,自然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银税。”
康熙是个多么精明的男人啊,稍微这么一琢磨,就基本上把印押税的种种好处想了个通透。
“好主意!!”康熙的眼睛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元夕见他这样一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比印押税更好的办法也有,譬如说:发行国债。
但这个涉及到整个国家的金融层面,牵扯很大,所以元夕也就没有说。
康熙是一个很骄傲的皇帝,但他并不妄自尊大,所以哪怕这个主意是出自后宫妇人之口,只要是让他觉得有道理,他就会认真考虑。于是元夕就这样被他一路带去了南书房,并在这里见到了最近很火热的张英与高士奇。
前者看起来就是个稳重老持的男子,而后者……老实说,长得不够好看,多少有点油滑的感觉。当着二人的面,康熙请元夕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再之后,张英尚未出声,那边的高士奇却双手击打,直呼称妙。
“皇后娘娘兰心蕙质,真是女中诸葛,下官佩服佩服。”
元夕闻言尴尬一笑,觉得自己实在是受之有愧。
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不管白猫黑猫,能够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康熙也是雷厉风行,他让手段玲珑的高士奇带头,全权负责此事。这姓高的也是能耐,仅仅一个月后,就把康熙所需要的七万两白银成功筹划到手,且还有富余之数。康熙见之,顿时大喜过望,而且他也没有忘记谁是此事的最大功臣,于是便又将元夕召来,直接问道:“你有功于朕,想要什么奖励?”
元夕想了想,物质上她身为皇后,以天下养,已经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了。所以就只能是精神方面了……而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以及,我说不定很快就要嗝屁了……在这两种念头的加持下,元夕决定勇敢一次,于是她一脸正色地问道:“什么奖励都行吗?”
康熙挑了挑眉头,只道:“你先说说看。”
于是元夕就抿了抿嘴巴,用着一种坦然的语气大声说道:“我十分想见纳兰容若。”
上一秒还笑盈盈的康熙,这一秒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大清朝的皇后。
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居然一脸期盼对对他说:想见其他男人。
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
答:这是一种完全不把他这个皇帝,这个夫君,放在眼里的行为。
最终——元夕还是梦想破灭,并在五分钟后,从乾清宫抱头鼠窜而出。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其离开后不久,康熙又把明珠叫了过来,并且在对方满眼懵逼的表情中,劈头盖脸的将其一顿训斥,吓的明珠当场长跪不起,一个劲儿的磕头说:“臣有罪。”
虽然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罪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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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醒来,紫禁城变得白茫一片。
皇后娘娘仁德,体恤各宫辛苦,遂免了众人的请安礼。而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她自己也可以稍微睡一睡懒觉了。就譬如说今日,元夕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自己完美错过了早膳时间。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吃午膳。
就在元夕暗暗思考的时候,坤宁宫掌事太监黄海进来禀告说:钮祜禄氏老夫人求见。
元夕闻言一愣,随即说道:“快请。”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她,便是一等公爵夫人,钮祜禄.元夕的生身母亲了。
“妾身舒舒觉罗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额娘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舒舒觉罗氏是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说起来她其实是遏必隆的第三任妻子,除了元夕这个女儿外,还育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儿。不过现在他们家做主的是元夕的异母兄弟阿灵阿。
请了母亲上座。
元夕又亲自奉了茶盏,这才说道:“额娘今日怎地突然进宫了?”
舒舒觉罗氏闻言立刻表示:自是因为惦念你啊!
“我儿入宫也有大半年了,皇上待你可好?”
“挺好的啊!”
元夕用着十分自然地口吻说道:“每日好吃好喝,万事不愁,昨儿上秤一量,竟凭白长了好几斤的肉嘞!”
光长肉可不行,舒舒觉罗氏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只见她一把抓住女儿的双手,含着眼泪问道:“好孩子,你跟额娘说实话,皇上对你,到底怎么样?”
元夕沉默了一下,随后探究问道:“额娘为何一再问这样的话,可是外面传了些什么?”
舒舒觉罗氏闻言脸上立刻闪现出一缕难堪来,只见她眼神闪烁,直过了好半晌方才吐出了句:“有……有人造谣说,皇上忘不掉先皇后,便对你这个继后十分冷漠,所以……至今,都不曾与你圆房。”
元夕听到这里瞬间仰天长叹,心想:这皇宫里的墙,果然是要多薄就有多薄。
“黄海。”思量片刻后,她叫来了掌事太监,当着舒舒觉罗氏的面,元夕说道:“你去前乾清宫一趟,若皇上现在无甚要紧之事,便请他移驾坤宁宫。”
康熙可还是“欠”自己一个奖励的。
元夕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两刻钟后,圣驾抵达了。
很明显,舒舒觉罗氏既惊讶又紧张,她几乎不敢抬眼去瞧天子,整个人看起来局促的不得了。反倒是康熙此时给足了元夕面子,笑着说道:“原是岳母来了啊!”
“不敢当、不敢当。”舒舒觉罗氏的脑袋晃的比拨浪鼓都快。
康熙见状便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都坐吧。”
待大家都坐后好,元夕也不隐瞒,直接露出温柔的笑容,对着康熙说道:“特地请陛下过来,全是为了安额娘之心,她老人家最近也不知道打哪听了许多的流言蜚语,说臣妾恶了陛下,让您如何如何不喜……”
康熙全程态度和煦,直到元夕说完后,他发出了一阵大笑声,对着舒舒觉罗氏表示:皇后她兰心蕙质,贤良淑德。既能把后宫统领的很好,又能把朕伺候的很好,所以……
康熙说:“朕对她很满意。”
舒舒觉罗氏闻言有些迷惘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慌里慌张的跪下谢恩。
元夕见状在心里面长长的嘘出一口气。
虽非自愿,但她到底占了人家闺女的身体,所以如果可以,元夕尽可能的不想要她操心。
康熙不仅嘴上说的好听,出手也是颇为大方。舒舒觉罗氏离开的时候,得到了大量的赏赐。对此,她自然又是好一顿的千恩万谢。
总而言之……这样,应该……差不多……算是……糊弄过去了吧!
“多谢皇上。”送走了母亲,元夕转过身就对康熙郑重其事的行了个大礼。
康熙见状非但没说什么,反而自动自觉的登掉了脚上的鞋子,只见他一翻身,整个人就倒在了暖炕上。
“朕困了,眯一会儿。”
“哦。”元夕钝钝的应了一声。
康熙抱着自己的胳膊,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屋子里面很快地就陷入到了寂静之中。
元夕走也走不了,离也离不得。
于是干脆也躺了下去。
如此,两个人在暖炕上,你一头,我一头,双双睡了个囫囵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