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笼子里妥善的布置好了花篮状的小床,还铺上了厚厚的棉花,应该是小动物最喜欢的窝,但……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季沉在黑暗中睁着眼,窸窸窣窣翻腾的小动静直往耳朵里钻,他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床头——消停了。
小仓鼠交到了狐朋狗友,未免被带坏,男人决定第二天在家休整,自古留守儿童问题不容忽视。
翌日清晨,季沉却在一阵诡异的诵经声中醒来,声音的主人磕磕巴巴念着词,像是很不熟练。
迎着熹微晨光,桌上摆着只平平无奇的大钵,一个胖乎乎的小背影踩在灵芝上忙活得热火朝天,旁边摆着昨晚银环送来的药材,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季沉凑过去观看,发现小仓鼠似乎在捣药。
是的没错,这就是舒茶茶要干的大事。
她用力抱着琉璃杵子研磨钵里头混成一团的药材,墨色药汁已经渗了出来,散发出苦涩的气味,舒茶茶被熏得扭头yue了两下,张着嘴巴吐出粉色的小舌头,
晾了会舌头,舒茶茶探头往里看了两眼,继续添加药材,爬下去在药材堆前翻来翻去,挑拣了几株蓝色的草再爬到钵上丢进去,重复捣碎研磨的动作。
片刻后,她动动鼻子凑近嗅闻,yue了一声,心道时间差不多了。
季沉眼睁睁看着她熟练的从自己屁股上揪了一小把毛,丢进去搅和搅和,似乎犹嫌不够,一分钟又揪了把撒进去。
那块地方的绒毛肉眼可见的稀疏起来。
季沉默了默:“别拔了。”
吓!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舒茶茶脚一滑,差点栽进钵里淹死,好悬被人捏着背后软肉提了起来。
舒茶茶缩着四个爪爪松了口气,要是掉进药汤里,这个身体不能要了。
“你怎么偷偷站在我身后吓人!”舒茶茶恶鼠先告状,腮帮子鼓鼓一副要咬人的模样瞪人。
季沉把她托在掌心,闻言直勾勾盯着她:“你心虚什么?”
仓鼠嗓音猛然拔高:“鼠鼠会心虚?你在什么笑话!”
季沉没吭声,黝黑的眸子宛如最深邃的黑曜石,能看穿鼠心。
小仓鼠也不甘示弱,绿豆眼一眨不眨对视,腮帮子越鼓越圆,异常可爱。
季沉轻轻一戳,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击中脑门,他愣了愣,低头看到掉在桌上那枚带牙印的瓜子壳。
“嘿嘿。”
掌心小团子笑得直扑腾,宛如偷了腥的小猫。
季沉也牵起唇角:“很好笑?”
舒茶茶瞅瞅他,立马噤声摇头摇成拨浪鼓。
季沉轻柔抚摸她,语气更温柔:“那你笑什么?”
颈后温暖的手指仿佛一把断头刀,舒茶茶战战兢兢早知道不逗他了,这可是反派啊。
她弱弱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
舒茶茶指指钵里的不明液体,语气带着小得意:“我给你炼的丹还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
季沉瞥了一眼:“炼丹?”
上扬的尾音仿佛在说:就这?
小仓鼠哼哼唧唧,从他掌心一跃而下,落到桌面还摆了个单爪撑地的酷帅姿势。
舒茶茶灵活的爬上灵芝,从颊囊里掏出红果往里一丢:“小郎君别瞧不起鼠,要不是没条件我铁定给你炼出一钵好吃又好看的丹药,现在先凑合凑合嘛,我闻着味道没错。”
在他们的注视下,红果悄无声息的融化在墨色的药汁中,并且诡异的沸腾了两秒,随后液体由黑转绿,绿的人发慌。
“当当~转运丹炼好啦——yue!”
季沉嘴角一抽:……
舒茶茶被熏了个跟头,躲到季沉手里才好些,心里也有点打鼓,咋回事,虽然转运丹是很臭没有错但好像也没这么臭吧?
仓鼠挠头。
“呃,要不先别喝了,回头我再拿锅试试,说不定非得煮熟才行。”
鼠子精神头过去,软趴趴瘫在手上,没精打采的连打了五个哈欠,小嘴巴张成椭圆形,露出嫩嫩的舌尖和门牙,绿豆小眼中隐约可见熬夜的血丝。
也不晓得多早就起来了。
季沉思索片刻,伸出素白手指把钵端起来就一饮而尽,速度快得舒茶茶都措手不及。
她惊呆了,看到对方眉间隐忍的抽搐更加胆战心惊,完了反派不会要被自己毒死了吧,虽然他有时候是狗了点,但她也没打算伤他性命呀。
“你,你没事吧?”
季沉再三忍耐,喉结轻轻滚动一下,脸色更难看了,最终还是放下仓鼠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刷牙的动静。
舒茶茶汗颜,默默安慰自己,没事,多练练水平就上去了。
厕所里的季沉眼皮忽然一跳,他皱眉,刷个牙也会有意外?
好一会儿,舒茶茶才等到他出来,嘴唇红艳艳水润润的,显然不止刷了一遍。
舒茶茶撇开那一茬,期待问:“有什么感觉吗?”
季沉紧抿着嘴唇,摇摇头。
好家伙,连话都不想说了。
舒茶茶心虚的从颊囊里掏出又一颗果子,在腹毛上蹭了蹭递过去:“小郎君快吃,吃了嘴巴就不难受了。”
季沉立马接过来吃掉,这才张口:“炼得不错,下次别炼了。”
“知道知道。”
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无异样。
季沉:“转运?”
舒茶茶用力拍拍胸脯:“货真价实,仙君自创转运丹,还有他的独门破魔咒,绝对是成功了的。”
季沉:“有什么效果?”
“那说起来可就多了,小到出门捡到钱,开盖再来一箱,大到枪林弹雨中毫发无伤之类的,最重要的是许愿都可能应验,不如你许个愿吧!”
舒茶茶第一次给人炼转运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成果。
许愿?季沉缓缓眨眼,视线挪到奶黄色仓鼠身上,忽然道:“你会变人吗?”
“嗯?”
话题转折太快,舒茶茶呆呆望他。
“没事。”
舒茶茶抓抓脸颊,正要问今早吃什么,门外就传来周天陆的大嗓门。
“大哥我给你带早餐来了,请笑纳。”
季沉托着小仓鼠打开门,就见少年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忽然停住,疑惑的耸动鼻尖嗅了嗅后哇的倒退了两大步。
周天陆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大哥你们屋马桶炸了吗!”
季沉眯起眼,舒茶茶也作呲牙状。
周天陆赶紧在嘴上拉上拉链,
“有事?”季沉干脆道。
周天陆就等他问呢,立马兴奋的掏出手机点开新闻:“大哥你火了!一夜爆火!都上热搜和新闻了!”
只见手机中正播放着一个视频,内容正是昨天季沉一脚踹飞金毛少年并徒手扛重铁的英勇救人事迹。
“请问大哥有什么感想吗!”
季沉收回目光,淡淡哦了一声。
周天陆:?
是,是了,龙傲天怎么会在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他要的是更高更强更远,区区追捧根本无法动摇他追逐终极的脚步,作为首席小弟,自己的觉悟也该跟上才行。
目睹少年神情变幻的季沉拿过早餐,啪的把门拍上了。
吃完孝敬,当季沉提议让舒茶茶在家补眠时,她义正言辞拒绝了,颠颠蹿进了对方口袋里,闷声闷气道。
“不了,我也要一起。”
季沉轻飘飘斜了一眼,带鼠出门。
确实得看着点,小仓鼠表面老实实则很有主意,还有那条任她差遣的憨蛇,蛇鼠一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翻天了。
按住乱动的口袋,季沉隔着衣服戳戳,里面开始装死,不多时再伸手进去探探,已经睡着了,果然是困了。
经过昨天的事,工友们对季沉已经从最初的震撼转变为更高的崇敬,看到人来了就奔走相告:“小霸王来了!”
古有项羽力能扛鼎,今有季沉掌称重铁,山河季霸王的名号已经在这片传开了,但季沉每次听到这个诨号都会郑重的表示拒绝。
今天是最后一天,干完他就要请辞了。
男人面不改色的将一袋袋水泥往肩上摞,摞得老高,步伐稳健走路带风,薄毛衣下凸显的肌肉轮廓显得格外孔武有力,轻松超越旁人来到卸货区,甚至还能空出只手帮别人托一把,众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脱衣服,羡慕的看着一趟趟来去脊背都不带弯的年轻人。
嗑药进化的季沉摊开素白修长的双手,再摸摸日益结实的胳膊,他神情凝重,得看着点小仓鼠不要再往他的吃食里塞东西了,力气越来越离谱,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脱离地球人范畴了。
“别摸了小霸王,够结实了,今天的大头还得靠你搬,赶紧来!”
……
舒茶茶是很佩服这个男人的,没错,说的就是季沉。
古往今来,反派在黑化前都是能与男主比肩的杰出人才,不管是颜值、才华还是家世,如今看来还得加上一个搬水泥,她用跑轮担保,男主绝对没有反派会搬。
谁也不知道那些陌生的包工头都是哪里找来的,一来就说要请小霸王去他们那儿干活,都是听闻这里有个力大无穷还见义勇为的年轻人来的,甚至都还不知道他们口中小霸王的真名。
季沉烦不胜烦,想拿了工资直接走人。
结果,意外就发生了。
舒茶茶因为观看包工头们争夺季沉而乐极生悲,从季沉的口袋里跌了出去,摔伤了一只小胳膊。
季沉嘴角一抽。
在尝试过磕灵丹吃灵果,却犹如石沉大海后,被医生裹了个粽子爪的舒茶茶流着宽面条泪:呜呜呜嘤嘤。
她大概是世界上最丢脸的小仙子了叭。
第二天,季沉无情的把身残志坚要跟去的小团子摁在了窝里,利落转身出门落锁。
舒茶茶撅撅嘴,吐了枚瓜子出来单爪捧着啃,啃得咔嚓咔嚓响。
不带就不带,她在家里睡大觉。
好在反派还有良心,临走开了暖空调,让舒茶茶的小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刚单爪理好小床铺准备躺下,厕所里传来沙沙的声音,一颗三角脑袋探出来。
“仙子!”
银环蛇又来找她串门了,并对她的伤情表示了极其夸张的关心。
舒茶茶躺在窝里听它叭叭,忍不住道:“小银,下回不要爬下水道了,我跟小郎君说过了,以后窗户不上锁呢。”
从下水道爬出来怪yue的,做妖也不能这么不讲究。
银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水道多方便啊,不然它还得沿水管爬上四楼,都快练成肌肉蛇了。
屋子里烘得暖融融的,银环都舍不得走,趴在地上抻直身子打了好几个滚,还晾起了肚皮准备小睡一觉,让本就瞌睡多的舒茶茶也昏昏欲睡起来,打了个哈欠仰天躺下,扯了心爱的粉色小绒毯盖住肚子,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屋子里只剩下空调制暖的轻微嗡嗡声,催人入眠。
忽然,房门口一点细微的动静惊醒了舒茶茶,她睡眼惺忪昂起脑袋。
太过安静的房间让那已经极力放轻的声音反而放大了不少。
银环蛇已经警觉的竖起身子退到舒茶茶附近作保护状,猩红信子抖动,竖瞳紧盯缓缓转动的门把手。
门外是两个人类,裹挟着诡异的血色。
“怎么了,兄弟?”
工友询问忽然不动的季沉,却见他摸了摸眼皮,下一秒大步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
一路眼皮狂跳,季沉皱着眉头,却并没有感应到小仓鼠有什么反常情绪,该不会睡得这么死,连家被人端了都不知道吧?
他加快脚步,在楼下碰到了房东,房东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小年轻,你家里有人来看你了,估计还蹲在门口等呢。”
哪有什么家里人会来看他。
季沉心下一紧,赶到四楼果然看到房门大敞,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嘴里说着话。
“什么穷鬼,居然比我还穷!”
“得,这趟又白跑。”
桌椅推倒,衣服被褥翻得乱七八糟,满屋狼藉中,季沉一眼看到那只倒扣在地板上已经被踩碎的塑料鼠笼,笼子里原本摆好的棉花垫料和坚果杂粮撒了一地,却不见那团淡黄色的小身影。
嗒。
脚步声响,胖子瘦子猛然回头,只见那忽然出现的俊美青年缓缓走近,浓黑似墨的瞳孔印出他俩悚然的表情。
“我的仓鼠呢?”
男人嗓音森然,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胖子结巴开口:“什,什么仓鼠,没见过。”
季沉一字一顿:“我的仓鼠。”
再说不出来就别活了吧。
要不是被瘦子拉着,他已经要腿软了,胖子心态崩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随便一挑挑中这么个气势强劲的刺头:“真没见过。”
这下可好,季沉阴着脸冷笑一声,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大步朝他们走来,没等胖子反抗一把将人拎起来砸到了墙上,胖子像坨烂泥一样重重掉落在地,震得楼层都震颤了几下,脑袋一歪没了动静,当场看呆了瘦子。
季沉五指插入额发往后梳,露出白皙的额头和阴沉暴躁的眼睛,他蹲下身摸了摸报废的鼠笼子,指尖猛然发力,一片碎片直接被他拧了下来,捏在手中缓缓摩挲。
瘦子脖子一凉:卧槽!
黑眸斜睨过来,瘦子一惊,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按在了地上摩擦,可怜他没有第一时间晕过去,被反复摔打,直到窗户边传来两声细细的吱吱叫。
开了条小缝的窗边,一只布丁鼠上蹿下跳,左胳膊伤着捆了厚厚的绷带,右胳膊握爪成圈用力捶玻璃力图引起屋中人的注意,谁知刚捶了一下就立马收了回去放在嘴边呼呼吹气。
用力过猛了。
季沉:“……”
收手。
瘦子白眼一翻,迫不及待的晕了过去,晕过去前希冀的想到了人民公仆。
警察叔叔救命!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偷,为什么要派这么变态的人来对付他们呜呜。
报复完的季沉很是满足,贴心的打了报警电话,巧的是这次看到熟人了。
领头的警官叫齐霁,是个刑警,由于这段时间山河镇发生了大案,他和同事被派驻在这里一段时间,那会儿他和季沉交谈过,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长得比自己帅的小伙子印象挺深的。
齐霁刚来就看到季沉耐心的撸着只手残仓鼠,优雅站在仿佛海盗过境的屋子中央,脚边还躺了奄奄一息昏迷的两个嫌疑人。
齐霁仔细瞅了瞅,一拍大腿:“谢了兄弟,这两个家伙也是通缉犯,趁过年偷了好几家还伤了人,狡猾得很,所里面很重视,回头给你记功劳。”
季沉:“……”还真把他当编外人员了。
这次的黑矿和拐卖大案告破后,很多人都升职了,包括齐霁也由副队长转正,马上就要调走,临走还硬生生和季沉交换了联系方式,扬言蹭蹭好运道罪犯主动往手里撞,然后便在季沉刀子一样的眼神中提着犯人迅速溜了。
舒茶茶窝在反派手心安静如鸡,反派心情不好,不要触他霉头。
之后的几天非常平静,舒茶茶安安分分养着,爪子也拆绷带了,由于绑得太久不敢使力气,四脚着地跑起来一颠一颠的,成了只瘸鼠,差点没把她吓哭。
还好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好了,舒茶茶松口气,心安理得的躺着享受饭来张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