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舒茶茶跳起来挠人,季沉掀起眼皮淡淡一眼。
周天陆麻溜捂嘴,小弟守则第二条,随时关注大哥眼色。
季沉被惹烦了,沉着脸起身走开,少年鹌鹑似的跟在后面。
这人前世倒是和自己有几分交集,两人同样都看季千霖不顺眼,季沉撞见过几次他套季千霖麻袋。
但他同样也是个麻烦,他是帝都周家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这些季沉都不想管,季沉暂且不想和那个圈子沾上关系。
他身高腿长,记忆力又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地形熟记在心了,在弄堂里七拐八拐就把人轻易甩掉了。
拐了个弯跟上去的周天陆懵逼了:???人呢?
他肃然起敬,果然是高人,高人的小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不会放弃的。
起不到多大取暖作用的太阳逐渐升到头顶,身无分文,再不想办法今天就得饿肚子加露宿街头了。
男人并不打算一直靠小仓鼠那点东西过日子。
季沉思索片刻,举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舒茶茶蹲在他肩上,百无聊赖的玩他的头发,反派虽然形容狼狈,但除了灰尘并无太多污垢异味,在这种境遇下还能保持基本的体面,果然不愧是反派。
一阵风拂过皮毛,将绒毛掀起了些露出底下粉色嫩肉,舒茶茶大惊失色,连忙把屁股上的毛毛往下按。
讨厌,这风耍流氓!
确认风头过去,她扬起脑袋,迎着风口皱皱小鼻子。
寒风料峭,看样子今晚还要降温。
“咱们去哪儿啊?”她小爪子扒着季沉耳朵,把自己暖融融的小肚子贴了上去。
感觉到突如其来的温度,季沉睫毛颤了颤顿住步子,惯性使然,小仓鼠差点跌下去,因而更紧的搂住他耳朵。
舒茶茶一惊一乍:“怎么了怎么了?”
受惊的小动物爪尖勾住耳廓皮肉,有些微疼痛,季沉侧头拧眉:“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舒茶茶刚想回答,视线挪到爪子上——她居然无意识给人家编了个小麻花辫。
“没有啊。”她无辜道,“我就是帮你拍拍灰尘,你头发上有灰。”
季沉扫了眼旁边商铺清晰如明镜的玻璃窗,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等一下。”
耳后传来轻微的头发拉扯感,季沉停下步子将仓鼠捉到手里,垂眸直勾勾盯着她。
小仓鼠眨巴黑眼珠,抬起小爪子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弱弱道:“那里好像有猫猫的声音。”
一个又脏又臭的垃圾箱。
季沉看了一眼又把头扭回来,面无表情。
“猫猫……”
毛绒绒的小团子眼巴巴看着垃圾桶越来越远,伤心坏了,一只小爪子朝那边伸了伸,任谁见了也会心软几分,可惜她碰到了铁石心肠的季沉。
刚走没两步,季沉忽有所觉的止步,一道黑影飞速从高空坠落,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而过,伴随啪的一声巨响碎裂一地。
满地零碎泥土中,一支本该娇艳的月季静静躺在地上,枝叶断折。
季沉怔了片刻,眼底逐渐错愕。
听到动静的两旁商铺主人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肯定是那家,物业说了几次不要把花盆摆出来,不听。”
“都掉了几回了,这次还差点砸着人。”
“就是啊,一点公德心没有……”
……
季沉从人群里退出来,走到刚才舒茶茶非要去的位置,侧耳听了听,确实有隐约的猫叫声,越靠近听得越清晰。
舒茶茶此刻却顾不上猫,小心翼翼问:“你没事吧?”
刚才真是把她吓坏了,那么大一个陶土花盆,砸到头上怕是能当场送反派上天。
季沉却没回答,自顾自寻了根棍子挑开堆积的垃圾,露出底下一只泡沫盒子,刚挑开盖子就窜出个橘色身影,并飞快的跳上墙根跑没了影。
“哇!”舒茶茶露出星星眼,憧憬道,“猫猫跳得好高啊。”
不像她,跑两步都费劲。
季沉挑眉,露出一丝兴趣:“你不是老鼠吗,喜欢猫?”
“是仓鼠。”舒茶茶努力纠正,捧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道,“猫猫那么可爱,当然要喜欢它啦,不晓得以后有没有机会养一只小猫猫呀。”
季沉若有所思,像刚才那样的情况上辈子发生过很多次,小时候会经常受伤,被逼得狠了就养出了几分规避危险的直觉,但无一例外的是,他多多少少都会受点伤流点血,和刚才那样全身而退只是奢望。
巧合吗……
男人凝视着掌中不盈一握的小生命,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你觉得应该往哪里走?”
舒茶茶:?
怎么突然开始咨询鼠鼠意见了,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吗?
舒茶茶顿时精神抖擞,缩着爪子揉揉脸颊,朝前一指。
“跟着猫猫走吧!”
季沉眯起眼,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
舒茶茶蹬蹬脚丫子:“走嘛走嘛,你应该走这边才对。”
——你应该走这边才对,这边安全;你的人生本就应该走这边才对。
沿着墙根,一人一鼠迎着阳光往前走,前方一片光明大道,目之所及尽是人间烟火。
舒茶茶是只很灵敏的小仓鼠,她耸动小鼻子,嗅到反派身上的情绪逐渐趋于平和,她高兴的弯了弯眼,呲溜从男人掌心窜出来几下子上了脑袋。
登高才能望远,鼠鼠要看看风景。
走了没多远两旁屋舍就开始减少,前方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据说是要开个大商场。
工程刚开始了一半,几辆渣土车进进出出,脚手架上工人叮叮当当的干活。
巡视的包工头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季沉,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有些挑剔:“来找活?这儿可是卖力气的。”
季沉虽然衣着破了点,看着跟桥洞底下的乞丐没两样,脸却是干净英俊的,身形挺拔颀长,像是离家出走吃了苦头的小年轻,也不怪人家看轻。
舒茶茶心想,她看了看周围艰苦的环境,反派不会真打算来扛水泥吧?
季沉倒是很淡定,在包工头不信任的眼神下,他伸手接过路过大叔肩上的两袋水泥,掂了两下又接过另一个路过大叔的水泥。
两个大叔二脸懵逼:??
即便是做着这样粗鲁的动作他依旧是神色淡淡,没有半分强忍不适的样子,甚至还游刃有余的将目标投向下一个路过的大叔。
第三位大叔如临大敌的扛着自己的水泥退了几步,绕了个大圈在季沉遗憾的注意下走远了。
包工头抽了抽嘴角,看着对方的眼神终于认真起来。
季沉找到了临时工,过程异常的顺利。
舒茶茶趴在他脑袋上,看着反派扛着水泥来来往往,忍不住小声叫唤:“小郎君……”
她颊囊里藏了很多金银财宝,再不济卖头羊也能挣不少,反派果然还是太年轻,死要面子,说不定那副轻松样子也是装出来的,他还在发育吧,回头把身体累垮了可咋整。
小仓鼠同情心泛滥,爪子又下意识开始揪着几根发丝编小麻花。
怕伤到反派敏感的自尊心,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看面相,他在这里应当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想通后舒茶茶满意的打个哈欠,咻的窜下来钻进了衣服口袋,寻个好位置十秒入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工地放饭,冬天昼短夜长,天很早就黑了,舒茶茶迷迷糊糊爬出来险些栽到地上去,季沉摊手接住,毛绒绒一小团还滚了个跟头。
舒茶茶呆呆的仰躺着,好一会儿才扭过身子趴着嗅鼻子,是饭菜的香味叫醒了她。
“吱吱吱?”
还管饭呀?季沉脑中响起好奇的少女音。
季沉将食物拨了一半给小仓鼠,慢条斯理的吃完了自己那份,期间有人看小仓鼠生的娇小可爱想摸摸,也被季沉严词拒绝了。
季沉表现得很好,以一己之力加快了工程进度,包工头很满意,正好有间宿舍还空着,索性让季沉住了,听说人急用钱还爽快的付了半天的工钱。
房间并没有多好,是工地最常用的铁皮屋,要用了找个卡车运来,不用了再整个搬走。
晚上休息前,季沉终于洗上了重生后的第一个澡,脱完上衣脱裤子,手刚放上裤腰带,顿住了。
背后两道视线过于光明正大,让他想忽视都做不到。
季沉扭头,对上两只直勾勾的绿豆眼。
“看够了吗?”
面对反派的皮笑肉不笑,舒茶茶很想说没有,但是她怂,于是利索的钻进被窝里,“我睡了!”
没想到反派身材这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标准的宽肩窄腰,脊背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好想摸摸看啊,噫~羞羞脸。
季沉洗好出来,从被子里挖出只呼呼大睡的奶团子,粉嫩的爪爪jiojio缩着,毛绒绒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可爱的要命。
饶是冷酷如季沉,也不得不承认这小仓鼠确实生得讨喜。
将仓鼠放在枕边,季沉躺下规矩盖好被子,闭眼入睡。
后半夜,舒茶茶睡得迷迷糊糊的爬下床尿尿,尿完打着哈欠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动静。
沙沙……沙沙……
沙沙……
仿佛什么东西摩擦铁皮墙面。
舒茶茶顿时瞌睡都吓飞了,又怂又爱玩的她思考片刻,灵活的爬上凳子,又跳到桌上,小心翼翼扒着玻璃往外面瞅。
外面安安静静的,刚才的沙沙声仿佛只是幻觉一般,舒茶茶顺了顺身上炸起的毛毛,安慰自己可能是听岔了。
正当她打算跳下地回床上睡觉时,只见一条黑影猛然蹿起,啪嗒一声甩在了窗户外面,并迅速缠上了护栏。
一颗扁扁的三角脑袋支棱起来,吐了吐长长的信子,冷冰冰的竖瞳死死盯住了她。
四只眼睛对视,大眼瞪小眼。
舒茶茶眼神发直,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梆硬的从桌上摔到了地上。
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蛇!!!!!!!!
好大一条蛇!有反派手腕那么粗!小小一只奶茶鼠塞牙缝够吗呜呜呜!
舒茶茶哽住了。
蛇向来是鼠类天敌,仓鼠也是鼠,是鼠就怕蛇,以前仙君有位弟子是蟒蛇化形,老喜欢逗她,次次都惹得舒茶茶炸毛跑去告状。
假死的仓鼠挺着肚皮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咯吱声,一阵沙沙声后一股阴冷的气息靠了过来。
这种冷不是说身体感知的温度上的冷,而是专属于蛇类妖修的妖气,拜那位弟子所赐,她对这个味道很熟。
舒茶茶谨慎的没有动弹,却感觉到自己被拱了两下,耳边听到个声音说话。
“仙子?仙子?”
声音尖细,雌雄难辨,透露出主人的慌张和无措。
虽然有点害怕,可是它叫我仙子哎……
舒茶茶有些飘飘然,僵死的身子逐渐软化,肥胖的身躯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盯着蜿蜒在地板上身披白环的剧毒蛇,是较为温顺的银环蛇。
“银环拜见仙子。”毒蛇恭顺的低下头颅,礼貌性的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在下无意惊吓仙子,请仙子恕罪。”
仓鼠仙子贴在墙上,似是有了些安全感,握着爪子大胆发言:“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刚说完舒茶茶就沉默了,你抖什么!丢撵!
银环扭了扭身躯,发觉小仙子又开始炸毛连忙趴下。
“在下是镇守山河镇的一名小妖,今年一百五十岁了,察觉到仙气便连忙赶来拜见,冒昧打扰,在下给您准备了见面礼,还请收下。”
它从腹下取出一枚红色果子,用细长的尾巴尖推到了舒茶茶跟前。
舒茶茶嗅了嗅,是枚灵果,现代社会灵气稀薄,能找出枚灵果也是不容易,她不客气的塞进了颊囊,拿蛇手短,她友好问道:“你刚才说这块地你在镇着,现在妖修也能做地仙了吗?”
银环不好意思的咳了咳:“也不是,就是单方面守护罢了,建国后动物都不能成精了,只剩下我们这批旧的,灵气又少没法修炼,左右就是赚取一些功德善缘,各取所需罢了。”
“每个城镇都有像你一样的地仙吗?”
“不一定,都是自己选择合眼缘的地方住下,那个地方就算做自己的地盘了,还有妖会互相交换来着。”
“这样啊。”
舒茶茶干巴巴应了声,仓鼠和蛇有什么好聊的呢,它怎么还不走,难道是在等回礼?
舒茶茶觉得自己悟了。
她在颊囊里掏了掏,好容易才找到一枚圆圆的丹药,艰难的抱在怀里送过去:“我主人以前送我的灵丹,送给你,早日化形造福百姓哦。”
她颊囊里收了很多,蕴含些许灵气,可以当糖豆磕,但对于这种年份小的妖修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银环大喜过望,立刻吞下肚子:“多谢仙子,仙子日后有何吩咐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它顿了顿,目露凶光:“仙子可是受此人胁迫?在下可以帮忙。”
银环用尾巴尖指指毫无所觉的季沉。
舒茶茶大惊失色,连忙否认:“没有的事。那种红色果子还有吗?如果有麻烦你再帮我找几枚来,我可以拿灵丹跟你换。”
“好叭。”
银环遗憾的按下了蠢蠢欲动的毒液,留下自己的一块银色鳞片做信物,从窗户原路游了出去,并贴心的关了窗。
舒茶茶收好鳞片,吭哧吭哧悄咪咪爬上反派的床,没多久就迷糊睡了过去。
黑暗中,季沉的眼睛忽然张开,无声冷笑了下,眼中毫无惺忪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