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有些尖利,将猪吓得往角落里边躲边哼哼。
宋清将水井里的吊桶提上来,朝声音来源方向看去。
映眼的那张脸格外地熟悉,正是前不久跟宋清结下梁子,最后不欢而散的陈婉。
她穿着米黄色的衬衫和黑色喇叭裤,手上还拿着一油纸包,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这身打扮在臭烘烘的猪棚里格外显眼。
反观宋清,一身灰色的衣服,上面还打满了补丁,裤脚处有许多泥点,看上去寒酸至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从镇上买的是布料,需要裁剪接缝制成成衣才能上身。
宋清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准备下次去镇上找找会做衣服的裁缝。
陈婉表情僵硬,将手里的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
油纸包里装着鸡蛋糕,是陈婉准备送给同她轮流打扫猪圈的村民,想要跟那人商量,看能不能帮她把打扫猪圈的活也干了,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宋清,而且宋清还是跟她轮流打扫猪圈的同伴。
她们面对面站着,宋清要矮陈婉半个头,气势倒半点不输,甚至能够压倒对方。
这一会,谁都没有再说话,但都在彼此眼中看出厌烦的神色。
两天的雨驱逐了闷热,空气中雨后草木的清新气味,温度凉爽宜人,宋清两人周围的温度却像是冻住一样。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陈婉率先打破沉默,她实在受不了猪圈里的味道,试图调整表情跟宋清缓和关系。
只是试了半天,陈婉实在咽不下之前镇上那口气,甚至越来越气愤,咬牙怒瞪宋清,心想:
要不是因为这脏丫头,纪云回村里不会不理她,她在上河村也不会受其他人排挤,最后也不至于被换到这个小村子,还要干这些脏活。
宋清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提着木水桶给猪栏里换好净水后离开,这过程中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陈婉。
陈婉拿着油纸包的手用力到颤抖,里面包的鸡蛋糕都被压扁,香甜的味道从缝隙中透出来,夹杂着臭味,熏得陈婉恶心得想吐。
回去的路上,她几次想将鸡蛋糕扔掉,但都忍住了。等回到知青点,她扯出一抹假笑,把这包鸡蛋糕送给一名男知青。
男知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脸上满是欣喜。
他家里大半年没给他寄过东西了,知青点吃的也不算好,这份鸡蛋糕对他来说是难得的好东西。
陈婉看着对方的反应,心里那股气顺下去许多,她见四下无人,柔柔说道:“张大哥,我这几天不舒服,你能帮我打扫几天猪圈吗?”
张洋也没多想,觉得毕竟拿了别人东西,帮帮忙也是应该的,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雨天过去,连着几天都是大晴天,村里开始招手准备收稻的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宋清,都要每天带着三四岁的宋木去田里捡剩下来的稻谷。
晴天太阳大的厉害,在田里弯腰晒上一天可不得了。
宋清怕小孩子皮肤嫩,被晒伤,太阳大的时候就让宋木在小坡上的树下阴凉处,和村里其他小孩一起玩。
秋收第三天下午,铁蛋忽然跑过来,他带着大草帽,将他脸盖了大半,脖颈间挂着条毛巾,身后背了一个小筐,背篓里都是捡的稻穗。
见到宋清,他气喘吁吁道:“四,四丫姐,我跟你说件事。”
宋清茫然地抬起头,她头上也顶着破旧的草帽,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土里,把刚捡的稻穗扔到手边的筐里,问他要说什么。
铁蛋一脸严肃:“村里来了陌生人,老在一边看阿木他们,看了有两天了,我觉得是拍花子,你之后注意点。”
宋清怔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点点头,郑重地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好,那四丫姐我走了。”
“等等,先喝点水。”
铁蛋跑得飞快,扔下一句:“不用了,我还得去告诉花婶他们。”接着就跑远了。
宋清知道,铁蛋虽然顽皮,但是十分细心,肯定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要不然不会跑来通知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宋木他们的玩耍地点换到了田埂间,宋清时不时抬头看看宋木还在不在原地,同时留意四周有没有铁蛋说的陌生人。
幸好宋木很乖,从不乱跑,有时候还会蹬着小短腿给宋清送水,而且那些陌生人也没再出现,这倒是让她省心不少。
宋清省心了,其他人还糟心着呢。
张洋帮了几天陈婉,眼见已经秋收割稻忙起来了,村里的没有割稻机,只能靠镰刀一片片割过去,除了陈婉,几乎每个人都是早出晚归,中午就睡在地里阴凉处。
即便如此,陈婉还是没有自己去打扫的意思,张洋心里就有想法了。
又过了一天,吃完窝窝头早饭过后,张洋找到陈婉:“陈婉,我最近忙,恐怕去不了猪圈。”
陈婉听出他的潜台词,但还是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用撒娇一样的语气说:“没关系,张大哥等你忙完再去也行。”
张洋本来有些不情愿,但看见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冲他撒娇,张了张嘴,咽下原本想说的话。
另一女知青王芫华吃完饭出来,看见他俩面对面站着,面露嘲讽,仿佛另有所指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处对象呢。”
看见她,张洋一下僵住,反应过来慌忙解释:“芫华,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王芫华什么都没说,斜瞥了眼他,冷哼一声从两人旁边路过。
张洋脑子一下就清醒了,着急去追她,偏头对陈婉说:“我看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没时间,打扫猪圈的事还是你自己去吧。”
“张大哥,我……”
眼见叫不回来人,陈婉眼泪都给气出来,站在原地跺了跺脚。
等她回了屋,其他女知青看她的眼神也算不上和善,那种毫不掩饰看戏的,嘲笑的,鄙夷的眼神让陈婉无法忍受,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趴在被子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同王芫华关系最好的女知青对着陈婉的方向呸了一声,骂道:“狗改不了吃屎。”
陈婉刚来时候,脸上还带着伤,她们的态度远比现在友善得多,想着怎么都比原来被换走的柳芳好相处,相处之后才发现陈婉比柳芳还惹人讨厌。
柳芳原先只是嗓门大,脾气暴,爱跟她们争执吵架。
可陈婉不一样,不干活,还要装作受委屈的样子,说一两句就要掉眼泪,好似她们欺负她似的。
尤其是知道陈婉在其他村被打是因为勾搭男知青,才被男知青的对象打了一顿,下河村的女知青跟她连表面功夫都不跟做了。
陈婉哭声越来越大,嗓子哑了,眼也肿了,屋里却没一个人理她的。
宋清还不知道知青点发生的事,只觉得这几日猪圈就像没人打扫一样,格外的脏。
第一次的时候她还想,可能因为知青点轮班看守晒谷场,没时间过来,可接下来的两次依旧如此,宋清便不再客气,直接找到村书记说了这事。
次日,宋清在喂猪,陈婉慢吞吞地走过来,站在旁边捏着鼻子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你去告的状。”
不管陈婉说什么,宋清统统充耳不闻,喂完猪就离开,她背着箩筐一路进了山。
前几天刚下过雨,她估摸着山上的蘑菇又可以摘了,现在大家都在田里,山上人少,方便她打猎。
今天铁蛋把自己的小跟班都给带上了,算是给宋清放了个假。
铁蛋说花婶他们不相信他,他担心小跟班被拐走,所以接下来要带着他们一起去捡稻穗。
宋清想要报答铁蛋帮忙看顾宋木,上山路上特意留意着野果,但是外围能吃的东西所剩无几,想必是之前村民上来摘得差不多了。
还有那几个陷阱,被挖大了不止一圈,但是山里的猎物学聪明了,很难再被抓住。
她也不气馁,摘了些蘑菇和野菜,换个位置放陷阱,做完这些才继续往深山里走。
这次她换了个进深山的方向,外面天气晴好,可这一路上,连片的老树把日光遮得严严实实,树干上攀着粗壮的藤蔓,阴森的环境颇有种末世的氛围。
地面完整的苔藓说明这是一片无人踏足之地,看着幽暗的深处,耳边隐隐能听到兽吼,宋清立马停下来原路返回,往常去的那片深山去。
这么多天没来,看野草的长势,来的人并不算多,宋清去找枯树堆里看木耳的情况。
果然,大雨过后,这些木耳一朵一朵都肥嘟嘟的,长势很是喜人,之前来的人竟然没有发现这些。
宋清光摘木耳就摘了小半筐,再加上附近的一些菌菇,背筐有了些重量,今天也算没有白来。
她刚摘完这些,正要从这一片离开,身后就来了人。
宋清加快脚步继续往里走,她之前在这边发现过野苹果和一些枣子,现在算算,也该成熟了。
等找到果树,宋清看着上面所剩无几的果实有些失望,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蚊子再小也是肉,随即放下背篓,爬上树干,去够那些树顶的果实。
进山的两个人没认出来宋清,但看她一个小孩一下子爬这么高,还在树下提醒她小心。
宋清声音脆生生回了句:“你们也小心。”
那两个人这才发现这小孩还是一个女的,愣了一下,认出这是宋清,摇着头说了句:“可怜的孩子。”
宋清从上往下看,看见一黑长条爬到两人脚边,出声提醒:“蛇在你们脚底下。”